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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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以形容这一刻她是如何欢欣雀跃的,那本肃然的脸儿端是倏然容光华耀,心悸之际,连着那些怡悦、欢畅和惊喜一并融入与萧应问牵连着的气劲中,一路横冲直撞,震得他胸口阵阵酸麻。
  “裴郡守!!?”她再记不得究竟自己受了谁的恩惠,也顾不得忽然松手会给萧应问带去多大的损伤,提了裙裾,发足向前方疾步而行。
  萧应问手中一轻,愣了半晌,才重新看向自己仍展开的掌心。
  西三州砂海从来握不紧的温度稍纵即逝,风中狂沙从指缝间匆匆掠过,再收掌回来,空空如也。
  不止肃州郡守亲至,西境州牧并西三其余两州之郡守、少府、监事人人齐全,全为着傅六郎脱困之后,立即带着幸存的飞翎们冲进西境都护府,直把飞翎密令甩到楚州牧面上。
  见飞翎令如圣上亲临,谁也不敢耽搁,都护府集结营兵,风风火火就把鹧鸪山围了。
  凑巧裴听寒与傅弦就在西南这个角上埋伏待命。
  “表哥!!”不枉傅六郎整日求神拜佛,自家表哥愣在那儿像撞坏了脑袋的模样,但到底保住了性命,还是个全乎人。
  他与飞翎卫催马上前,先检查了萧应问手臂的伤势,又命人拿了裘披给他裹上。
  “……”萧应问瞅他一眼就知道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在想什么东西,一手攥在肩上的银扣慢悠悠扣着,他一样打量周遭几人。
  二十三人一同进的无界砂海,如今只余下飞翎五人,神武一人,萧应问的几个长卫均已以身殉主。
  侯府长卫乃是金吾精锐整编而来,属大魏皇亲自家护卫,那几人自萧应问五、六岁起就日夜陪伴身侧,最是忠心护主。
  他下令命他们保全傅弦,当然,长卫们必定死而后已。
  傅弦看不得自家表哥垂眸不语,他昂首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嶂,长眉飞恨,“此次三州共伐,必定要让鹧鸪山众匪尽数伏诛,一个不留!”他忆起那日惨事,攥紧手中寒剑,又道,“某必定亲手剐了那个庄冲,为沈长卫等人报仇雪恨!”
  庄冲……
  月影之下,沙丘另一端的女郎已被扶上马匹,众目睽睽,裴听寒比那日在幽云林收敛得多,只喊了副尉给她牵马,看这样子,似乎要先令人送她回营地去。
  傅弦顺着他的目光回首看一眼,才斗胆抿唇问了一句,“表哥,李三娘她……可无恙?”
  美人落入匪窝,怎么想都觉不妥,但看这几天裴听寒脸色,比陇西冬日沙尘天还要阴沉。
  萧应问“嗯”了声,似意尽阑珊收回了视线,他一手按在银鞍,翻身利落上了马,“庄冲还是留给我处理罢,免你日后悔之不及。”
  好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傅弦没想得明白,只道萧应问是想亲自报仇,微微颔首,“也好。”
  还想说两句,那边几道影子覆过来,原是裴郡守几人催马向前来到他们面前。
  傅弦请令时,只道自己乃是嘉昌县主之子公子弦,却并未言明萧应问的身份,但观傅弦举止,众人不难猜测萧应问之身份较他更高一筹。
  如今裴听寒再没有于幽云林中那般好说话,少年一扯缰绳停在原处,也似乎没有下来问候的意思。
  眼角张开锐棱,裴听寒自笑了一声,不客气打量他,“能从迷津寨全身而退,看来萧郎君实非常人,必定不只是从太行山来的商贾了。”
  一旁的李少府惊得倒仰,西京来的大人物无甚大碍,众人心中一块巨石也算落了地,怎得自己向来心思坦荡的上峰要在此时发难。
  他靠近一步,低声提醒裴听寒说道,“郡守,萧郎君自长安来,又有可供勘验的过所,只怕是——”他往天幕瞧一眼,声音更恭敬些,“是——秘令。”
  裴听寒怎会不知,他长长“哦”了声,脸上笑意更盛,“既是如此,更应当三思后行,萧郎君一行重任在身,草率寻个区区女郎做向导,若是真耽误了上边交待的事儿,怕是没人承担得起。”
  李少府两眼一黑,他就知道!一遇上李三娘的事儿,裴郡守脑子里就缺了根筋。
  裴听寒只管自己痛快不痛快,也不给别人回嘴的机会,扬手喊左右道,“去,与楚州牧通个气,说人已经找到了,行动暂缓,先摸清状况再议。”
  话毕也不告辞请退,一夹马腹,挺立身姿就此离去。
  李少府少不了给他善后,冲萧、傅两人一拱手,简单客套说道,“二位见谅,裴郡守需立即与楚州牧等商议局势,告辞。”
  傅弦早看裴听寒不顺眼,待李少府走远几步,一卷袖笼,瞠目怒言,“他裴听寒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洛阳一枚弃子,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边疆,竟还在咱们面前蛮横起来了?”
  怎就气得口出妄语了,萧应问扭头看他,竟还一下笑出声来,“关心则乱,的确是咱们害得李三娘陷于险境,受他一两句冷嘲热讽又如何?”
  傅弦倒不知自家表哥还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张嘴还想辨,却又转念一想,不对!萧应问分明是气极才会说出自谦之语。
  惹着萧应问,裴听寒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嘿嘿”笑了声,靠近一步,低声道,“表哥想怎么整治他?”
  萧应问挑眉,“等着罢。”
  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萧应问一提缰绳,语调四平八稳,“既论局势,怎跳得过刚从山上下来的人。”他冲傅弦一抬下巴,“跟上,咱们也去会会这个楚州牧。”
  话音刚落,丹田气息紊乱,未断绝的气劲于四肢百骸胡乱冲撞,萧应问脸色一变,轻滚喉咙,将腥甜重咽肺腑之下。
  第18章 “冷眼看他造作。”
  事从紧急,众将士扯上四张油布临时围了个帐子,几位郡守、少府、监事等就在沙丘下临时聚合。
  楚州牧姗姗来迟,一掀帘子,见着萧、傅两人同众人一般就随意坐在帐布上,脸色一变,忙回首斥左右,令人给他们搬两张宝椅过来。
  这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宝椅?客套几句罢了,大伙儿心知肚明的,再等萧、傅两人回一句寒暄,这不敬不尊的事儿也就过去了,皆大欢喜。
  可萧、傅二人只冷眼瞧着他们造作,偏偏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来者不是善茬,楚州牧晓得长安年轻儿郎有多少傲慢,精明的眼儿在众人转一圈,立即明了这场中境况。
  他清咳一声,招手喊了裴听寒过去,上来就要剥人家身后披氅,“陇西夜凉如水,公子们怕是不习惯罢,帐布是过于单薄了,委屈您先用这氅衣垫垫。”
  裴小子桀骜,但这不过一件衣裳,他也替他开口低头了,想来是不会这么不懂事。
  试问在座各位谁敢得罪京里来的人?
  偏生裴听寒不吃这套,手掌扶在披风一侧稍稍用力,“当”一声披甲铮铮,竟就挣脱了去,留楚州牧空着一双手。
  李少府天生就是和事佬,只是眨眼间就把自己身后雪白狐裘脱下来放进楚州牧手中,笑道,“使君大意了,裴郡守身上那件氅衣很有些来历,若今日出来带不回去,人家可不好交代。某孤家寡人,也就没这烦恼了。”
  他的话这样暧昧不明,在场的男人也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楚州牧不尴不尬,但李少府乃是陇西李氏嫡系子孙,他也不好驳他的面子,笑着握了狐裘。
  楚州牧不便开口,却是王郡守替他说,“能给公子弦垫坐,不算枉费人家女郎拳拳心意。”他看向裴听寒,冷笑,“不晓得裴郡守家中是哪里找来的下里庸人,这点小事也需给个‘交代’——”
  裴听寒可容不得任何人说李三娘一句不好,凉声打断道,“王郡守慎言。”
  这一声呵斥若坚冰冷入肌骨,王郡守乍然一颤住了嘴,可那姓裴的却还冷眼盯着他不放,极具迫势的威压倾斜肺腑,他再承受不住,先一步别脸移开视线。
  往旁边一瞧,却又莫名受了傅弦一个狠眼,王郡守一摸脑袋,愣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他出头,怎倒还惹人家不高兴了?
  “不必了。”萧应问还没小气到这个地步,不说话不过是想瞧瞧这儿是否有人与楚州牧蛇鼠一窝罢了。
  可惜了,试探毫无价值,以裴听寒这种性子,受多少同僚孤立排挤也不足为奇。
  萧应问一挥手拒了好意,隐去后山密道一事不提,将鹧鸪山上地势地貌,以及这几日探知到的迷津寨换防时辰一并告知于他们。
  原来鹧鸪山两位匪首如今都不在寨中,没了纪清肴和庄冲,上边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
  楚州牧一抚下巴,说道,“擒贼先擒王,除了纪清肴和庄冲,鹧鸪山不过是一盘散沙,他二人如今不在也好,咱们不必着急动手。”
  他顿了顿,又说,“无论他俩去了何处,始终还是要回寨子里去的。”
  王、刘附和道,“使君言之有理,不若先撤了联防营,免得阵势汹汹反而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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