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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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纪清肴冷声道,“果然没说实话!一平民哪里能躲过我这一招?!说,你们是不是从太行山来的那一伙人?!”
  寨子里来了大主顾,撒下三千白银令他们截杀一支来自太行山的商队,是以庄冲前几日已领了精锐来到这砂海。
  可不知为何,昨夜无人放烟哨,竟就这样失了联络。
  而寨子里的马儿竟出现在此二人手中。
  “不必留活口了!”
  纪清肴一声令下,周遭的儿郎皆围拢上来,数柄刃光森冷的长矛指向胸口,李辞盈皮毛发寒,脑中亦瞬息千念万变,她紧紧攥住萧应问的手臂,大声道,“不错!”
  众人皆是一顿。
  她缓下一口气,小心向后缓缓挪动,“他的确不是我阿兄,也的确是从太行山来的商人。”
  萧应问长睫轻颤,眸色骤然聚出残星阴云,手指攥在她的肩上,只要稍稍用力几分,这不知好歹的女郎立刻香消玉殒。
  李辞盈明白,弃帅保车这一步行不通,只怕再听她嘴里说出一句不利于他的话,就不必麻烦沙盗,萧应问抢先一步能扭了她的脖子。
  她话锋一转,又问道,“你们可知是谁人让你们来狙杀太行山一行人的?”
  “哦?”纪清肴一摆手,饶有兴趣上前几步,“你知道?”
  李辞盈卖了个关子,又道,“娘子可知道我情郎是何人?”
  纪清肴觉着好笑,又问,“是谁?”
  “肃州,裴——”
  这三字一出,四周霎时群情汹涌,几支长矛几乎戳到脸上来,若不是首领还未下令,他们两个早该身首异处。
  “肃州裴听寒?!”纪清肴大吃一惊,挥手让众人后退,又追问道,“你的情郎是裴听寒?”
  萧应问“哈”了一声,“裴听寒对沙盗素是不留情面,看来三娘是嫌咱们死得尚不够惨了。”
  话一出口,却倏然福至心灵,他拧了拧眉,接上她的话头,“从前是,现下不是了。”
  李辞盈点头,“裴听寒仗着自己是肃州郡守,这半年多来对妾予取予求,妾本卑贱,如何能在郡守府上伺候,不过认下这苦命的差事,任他为非作歹罢了……”
  “竟有此事!?”纪清肴却不知裴听寒这样人面兽心,竟还强迫民女,她一只耳朵竖得老高,要听明白这件惨案。
  李辞盈话说一半,忽又抽噎不止,这一声声百转千回的哀叹,端是听得人柔肠寸断,“是萧郎君怜我,要将妾带回太行山去,裴听寒面上应允,背地里却下了死令,想让我们埋骨黄沙。”
  “你的意思是,是裴听寒让人来截你们的活路?”纪清肴怪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李辞盈道,“他的副尉陆暇正是妾幼时好友,是他不忍见我血溅黄土,劝咱们早些离开肃州。”
  “我二人本欲趁裴听寒巡防之际离开…”李辞盈恨恨道,“却不知他从哪里得了消息,竟快马赶回来,三月三那日已历经一次厮杀,不想离了肃州他仍留有后手。萧郎君是本分商人,妾区区女子,更是不可能有仇家,是以我料想必定是他。”
  这话倒有几分可信之处,若不是有这层因素在,商队与这女郎又如何得知三月三那日裴听寒回了肃州?
  若真是裴听寒想借刀杀人……纪清肴犹豫片刻,那定不能让他如愿!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一切等庄冲回来再说!
  她一扬下巴,“先带他们回寨子去!”
  为免李、萧二人记着回营路线,有人撕了麻布要来覆眼睛,土匪盗贼可不讲究礼仪次序,几人乱哄哄一拥而上,绑绳子的、覆眼睛的、塞布条的——
  这边还没来得及将覆布盖上眼睛,前头马儿一声轻鸣,李辞盈腕上束绳子猛得一拉紧,她没站得稳,第三回 撞在萧应问手臂上。
  “……你……”好容易缓下的痛感加倍奏效,萧应问扶住她,疼得直哼气。
  瞅她一眼,却是个没事人似的,再不复方才为他哭得眼角轻肿的模样。
  而此时邪风横吹,李辞盈耳间本就未挂得牢固的覆面一下跌在地上,有人腾然见到她的真容,吃惊地“啊”了一声,手指一抬,“庄…庄…”
  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一拍旁边的人,却也是个瞠目结舌的,仍然指着她,断断续续道,“她…她…她怎么…”
  这寨子里的人莫不会都是结巴?
  纪清肴听着了异响,懒懒催马扬鞭过来,“怎么个事——”
  只一眼,那双眸子倏尔睁得雪亮,她死死盯住李辞盈的脸,眸底闪动既复杂,又欣然的光泽。
  第13章 “便宜你了。”
  鹧鸪山位在无界砂海尽头,从前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地,后因其奇石盘踞、易守难攻的地势,不少法外之徒在此聚起了村落。
  纪清肴口中所谓“寨子”便是其中佼佼,据传,迷津寨的纪老大从前是瓜州防备役逃兵,舞一柄出神入化的长枪,将鹧鸪山众恶收服得服服帖帖。
  纪老大半年前因病逝世,如今寨中以他之独女纪清肴为尊,另有他的爱徒庄冲为此间砥柱,也是话事人之一。
  啸啸沙声慢了下来,马蹄儿踢在蜿蜒的巨石山道,李辞盈与萧应问同骑一乘,跟着沙盗的队伍缓向山顶行去。
  拐了三个弯儿,李辞盈侧脸翕翕鼻子,好似已闻着了风中若有若无的人间炊烟,霞光变得柔和,晒在肩上不觉得灼热,倒是有些暖洋洋的。
  “就快到了!”
  纪清肴的声音由远而近——这两个时辰的路程,她已不下五回辔到二人面前殷勤问候,就连萧应问的伤口也令人用草药简单处理过。
  “李娘子你渴不渴?”
  “李娘子你饿不饿?”
  这份款曲周至来得蹊跷,前路茫茫,李辞盈也没有多少心思吃寨子带着的粗粮,摇摇头,道,“妾一切都好,不必麻烦了。”
  见她颓惫不想理人,纪清肴却还挺失望似的,“哦”了声,走远几步,想想,又道,“那我先喊人给你们收拾个干净住处去,今日且先歇息,有事儿明日再说。”
  听这意思,似乎还真将她和萧应问安排在一块儿,李辞盈张张嘴,还没说出话,后面那人三指按在她的腰际环跳穴,冷声低语,“三娘慎言。”
  纵使两人几度同生共死,也并未真正信任彼此。
  绑在一处,总比盟约分崩离析来得安稳。
  被蒙了眼睛,李辞盈不确定周遭是否有人盯着他们,于是只得嗲了一句,“便宜你了。”
  妍姿巧笑,调子婉转,一声轻哼柔得似春水溪流,潺潺淌进耳朵里。这么的,女郎娇眼横波的绰态似忽映入脑海,痒得人浑身不自在。
  她平日里与裴听寒就是…这般狐媚子撒娇的?
  一阵恶寒从脚底直窜上脑门,途径之处,所有战栗都竖起尖刺,萧应问死死咬住齿间,才压下让她将这样轻佻暗昧的话语吞回去的指令。
  两人一乘难免靠得近了些,李辞盈感觉得到后边那人徒然僵硬,好了,萧世子也有吃瘪的时刻,她嘴角没忍住勾起弧度,闷闷几声笑出来。
  再不对付也没法子,寨子地少人多,他们分得的已是纪清肴能找着的最宽大、最整洁的一间茅屋。
  萧应问先是随着寨中兄弟去了后山汤池,纪清肴又令人隔着帘儿烧了柴火让李辞盈沐浴,难得轻松一刻,后者在药桶里熏了足足三刻钟,水凉得没法子呆才起身。
  系好衣衫回到里间,萧应问也早回来了,因着手臂上有伤,他换了件更为便利的半袖襕衫,大抵是寨中无人有他这样英挺的身姿,衣裳有些小了,束带一掐,劲窄腰线分外分明。
  萧应问抱臂懒靠榻沿,长腿微曲随意搭在糙墁地,闻到声音,侧过眼瞥她,说道,“过来。”
  方桌下点着盏半旧篝盆,暗焰笼罩,那人半张脸陷在黯淡之中,只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刺透迷雾,落在肌肤上,凉得冷寂。
  李辞盈一只手攥在衣领,不情不愿地挪到榻旁,问道,“郎君可打听清楚了?”
  萧应问微微颔首,“咱们料想得不错,寨中的确有一人姓庄。”
  李辞盈正凝神等他下文呢,可这简单一句,那人却不再说话了。她奇怪侧过去,却见萧应问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忽转了话题,“且不说这个了,咱们今晚怎么睡?”
  这儿只得一张窄榻,若他真是翩翩长安佳公子,应当即卷铺滚到地上去才是,怎有脸以此至关重要的讯息来胁迫女郎?
  奈何有求于人,李辞盈只好暂且服软,“屋中点着火篝盆,妾歇在地上也无甚妨碍的。”
  萧应问“嗯”了声,才如她的意继续说道,“匪类头脑简单,也没有多防着我。”随意闲聊几句,他大抵明白了因果,“纪娘子就是迷津寨寨主,另有一人名为庄冲,或就是前日里伏击商队的首领。”他顿了一下,声线忽然放低,“也就是那只猎鹰的主人。”
  好端端地变个阴沉沉的调子做什么?李辞盈立即就忆起那日猎鹰扑面、似棘刺的锐爪直逼眼睛的惊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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