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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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辞盈没忍住“啊”声尖喊,萧应问才似将将反应过来,一提缰绳,马儿纵越过去,虚惊一场。
  萧应问叹了声,还有空挠挠耳朵,“有障碍直说就好,不必这般鸡猫子喊叫。”
  她这才觉出不对来,侧身回首一瞧,萧应问一双幽黑的眸望着虚无,淡得诡异,似一丝波动也无。
  “……?”李辞盈呼吸都滞住了,脑中一时千头万绪,愣愣问道,“你怎么…瞎了?”
  “……”到这个时候也不必计较她的话语究竟是震惊还是无礼,萧应问“嗯”了声,顺着她说下去,“半瞎,前边有什么东西,都劳烦三娘适时提醒。”
  半瞎?!所以方才他就用这半瞎的眼来射鹰?!怪不说擦着她过去,劲风险些在脸上擦出道血痕来。
  坐瞎子的马和一头撞进阎罗殿有何区别,李辞盈“哈”了声,使劲儿拍他的手臂,“得了,撒开!”
  他还有脸笑,松了缰绳给她,又问,“三娘天赋异禀,这么着就学会马术了?”
  这般淡然的调子,只怕是捞她上来时候就晓得她会骑马了。
  后头杀声震天,她不至于在生死之际不懂取舍。
  李辞盈接了缰绳,恨声说道,“抓好。”
  “嗯。”又是虚虚弱弱的一声,片刻后,背脊覆上一具温热的身躯,萧应问靠近她的耳尖,低声道,“劳烦。”
  那令人生厌的月麟香搅得李辞盈心里发闷,她没忍住嗤笑一声,刺他,“萧郎君是怕我一脚把您踹下去?”
  萧应问淡淡一笑,声线凉且疏远,“当然,三娘恨我。”手臂在她腰间箍紧两分,他闭上酸疼的眼睛,一声声震在她清瘦的背脊,“只是某不解,究竟你我渊源何在?”
  李辞盈一下敛了笑容,两眼望着前方,改口问道,“傅六郎等人如何了?”
  如何了,沙盗悍勇,风沙迷眼,长卫与飞翎折了一半,萧应问令余下所有人都护住傅弦退战,他自己则引敌向西。
  路上见着那只鹰,便一路跟到这里来。
  “死了。”
  “……死了?”虽早有准备,但骤然听到这两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惊得李辞盈手下发抖。
  而身后那人何其怪哉,竟哼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是了,李辞盈回神,但听傅六郎一口一个表哥,她早晓得他是嘉昌县主之子,这要是死在这里,怕某人是笑不出来的。
  萧世子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她怎得还不明白?不过多说多错罢了,李辞盈咬住唇,不想理会他。
  “三娘吃惊什么,拎着包袱溜走之际,没想过他会死么”萧应问却不罢休,还要继续说。
  李辞盈理直气壮道,“怎是溜走?贼人猖狂,妾欲折回都护府找官兵相救。”
  话毕她眼神微闪,抿唇待他问出她想要的问题。
  萧应问果然上当,“哦”了声,手指在她侧腰一点,问道,“特意将平螺钿背镜顺走,也是为报官故?”
  本以为她至少要惊慌一阵,却不想那人倒打一耙,“萧郎君定是好日子过惯了,浑不知人间疾苦。”
  “何出此言?”
  李辞盈道,“我这般身份的女郎去往都护府,轻易是见不着楚州牧的,若是身上没有宝物傍身,即使击鼓鸣冤,府中也无人理会。”
  这意思就是想说西境州牧玩忽职守了?萧应问皱了皱眉,若是此事当真,倒是不介意往上面提一嘴。
  本是没多想的,不知怎么的,他忽得忆起三月初三那夜,她伏在裴听寒手臂哭得摧心断肠的模样,或是她发上那一点点残留的玉芙蓉香气提醒了他——
  西境州牧若是倒台,受益之人便是肃州郡守裴听寒。
  想通此间关窍,萧应问骤然发笑,反问道,“那于幽云林中呢,三娘拿走戚郎君的荷包,也是为求见裴郡守之故?”
  这人怎不按常理出牌?!一口黑锅回扣过来,气得李辞盈倒噎凉气,颤颤然真是说不出话来。
  而那人唯恐气不死她,仍然要当场戳穿,“虽州牧史贪婪,然三娘为裴郡守之心,也是日月可鉴啊。”
  李辞盈扯扯唇,勉强扳回一成,“当然,萧郎君以为三月初三那夜妾如何为戚郎君伤势忧心啜泣,自然是因为不想有人在肃州城生事儿,碍着了裴郡守的前程。”
  此句下去,后面那人竟就不再说话了。
  她虽有些疑惑,却还乐得清净。
  如今不是计较小事的时候,埋头跑了一个时辰,后头人声渐远,马儿也近脱力,再如何拉扯缰绳,也是不肯另挪。
  叆靅云布,今夜与萧应问宿在砂海在所难免了。
  第10章 “昭昭冷呀。”
  于驿站准备之时,李辞盈已做过最坏的打算:防风的油布、集水的桐油和绸布、治伤的药草,样样齐全塞进包袱,让此时状况不至于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日落丘山,平沙宽广,李辞盈在附近走了一圈儿,勉强找到一株相对茂盛的梭树丛,好容易把那懒马儿与儿郎拉扯过来,垂首叹气,“就这儿吧。”
  她解了包袱扔在地上展开,要自己撑油布,旁边那人也翻下了马,躬身过来,伸了手拨弄布上的物件。
  “……”李辞盈瞥他一眼——萧世子这会儿动作流畅,一双眸子光泽幽灼,似乎又与常人也没什么两样,怎么的,他忽然又不瞎了?
  这般奇特,她扬手想试试,臂膀一抬到人面前,萧应问反应奇快,擒住她的腕往外面拽,冷笑,“又想做什么?”
  上回他说“做什么”,倒是三月三她著雪衫险些躺到他腿上去。
  李辞盈鼓鼓脸颊,甩手却是挣脱不得,只好瞪他一眼,“放开,除非萧郎君要亲自撑布。”
  撑布而已,又有何难?萧应问扔开她的手,捞了那油布一展,轻易挂了一角在树枝上,皱皱眉,又看她,“这布怎得这样窄?”
  李辞盈只备着自己那一份,哪里想到会和他一同困在砂海。况且不是这般小的玩意儿,又怎能随身携带?
  在砂海负重远奔,她还没这个本事。
  萧应问也想明白了,又把绳扣解开,系在更低的树杈上。
  正忙活着,余光见到那女郎蹲在其中一棵梭树下,手上一杆木铲挥舞,有模有样地刨起坑来了。
  “怎么的,李三娘是带着宝图来的?”
  他这张狗嘴就没有能闭上的时候!李辞盈愤愤回头,斥道,“只要您这几日能忍住不饮水,妾倒是不必费力刨坑引露。”
  丝绸布袋内外抹上一层桐油,待它干了,一并放在刨出的小坑里。等早晨醒来,多少能收集些露水。
  水囊里的饮水有限,萧应问别想沾染!想到他可能会分走她的水,李辞盈手里挥得更快了,敲得石砂“哐哐”作响。
  一铲一铲真把沙子当他的脑袋敲,萧应问挑挑眉,不知她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陇西的夜沉得太快,霞光没入晨昏线的下一刻,寒冷与靡星便一同出现,油布撑起的一小方天地躺不下两个人,他们只得足膝相抵靠在一处,等待天光拂晓。
  落到苍野茫茫的地步,心胸似乎也要宽广些,李辞盈分了冷饼给他,两人就着帐上影慢慢吃起来。
  “萧郎君是与贼人对战时被风沙迷了眼睛么?”李辞盈百无聊赖,随口问他。
  既已落到这个地步,萧应问没道理和女郎扯谎,他摇摇头,模棱两可,“只是砂海光照太烈的缘故。”
  哦,原是有病,怪不得在驿馆时候尚能承受,一进了砂海,就赖在骆驼上,恨不能把整张脸都遮住。
  她嚼着饼儿,嘀咕了一句,“世上那样多神医,治不好你这眼疾么?”
  萧应问“嗯”了声,不答反问,“三娘觉得哪儿神医最多?”
  “长安罢。”
  思及长安之繁华锦绣,李辞盈难免感叹本属她的金镶玉裹仍然飘渺无踪,低头瞅一眼,身上这件胡服算不得粗鄙,只是与那日于太和殿中的——
  “三娘去过长安城?”萧应问似是犯人审多了,明知李辞盈不可能去过长安,仍就她面上莫名的憧向发问。
  去过又如何,没去过又如何,和这人说话忒没意思,随意闲聊打发长夜罢了,也这般句句机锋,暗*里乾坤的。
  李辞盈白他一眼,止了话头。
  可那人却并不在意人家痛快不痛快似的,还提一嘴,“那脯酢你吃着觉得如何?”
  如何,一口吃出你们来自长安城罢了!
  “不如何。”
  话说完想起那羊肉滋味,她又泛上馋瘾,抿唇吞吞口水。
  旁边人提醒她,“三娘是不是还收着半只羊肉毕罗?”
  没错!李辞盈两眼一亮,午晌吃剩包在帕子里的。
  她侧身去摸口袋,忽一顿,警惕看他一眼,问道,“你想吃?”
  痴人说梦,萧应问冷哼一声没理会,自顾自吃饼去了。
  也是,萧世子哪里会贪她区区一只毕罗?放心大胆拿出来,一尝,却是冰凉凉、硬邦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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