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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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路局的领导就带着一大帮子人,立在门口恭候。
  见路工从车上下来,连忙热情的上前握手:“路工,又劳烦您了。”
  他又笑着问林巧枝他们:“这几位是?”
  路锋介绍道:“我们厂培养的青年学生,以后都是红旗厂的顶梁柱,带他们出来长长见识。”
  王副局笑着夸了两句:“不愧是红旗厂的子弟,看看这精神头十足的样子,路工可真会培养人。”
  他很快就把精力放回路工身上了。
  路工不是喜欢寒暄摆架子的人,只客套两句,就说要去看机车了。
  王副局热情地在前面带路,还安排了个机修钳工来讲情况:
  “路工,是这样的。这次出问题的是我们的584号车,您应该也听说过,前几年陇海铁路施工改造,有一条坡度很大的新工线,很多货运列车‘闯’了几次都冲不上去,是我们江城584号车运输着比定量多三百吨的货物,一口气冲了上去。”
  自此584号蒸汽机车一战成名,负责该机务段的党员和青工都得到褒奖,并且负担起这一条重要的运输路线。
  “本来都好好的,车我们也是精心伺候着,结果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本来该一口气爬上去的大坡,半路哑火了,整个机车往后滑行几百米远才停下来。”
  铁道上紧急抢修。
  用别的车牵回来继续修。
  但怎么都修不好,找不到问题。
  路工表情也严肃起来:“我先看看。”
  他看了起来,林巧枝她们三个则在旁边打下手,递工具。
  围着整个被拆开的火车头一一查看细节,偶尔路工还会喊她们看看其中的零件。
  “你们看这个零件,模具多半精度不高,组装起来没问题,但和旁边的工件做不到严丝合缝地贴合,所以用久了磨损得厉害。”
  “看看这套传动装置,比我们厂拖拉机用得那套动力效率更足一些。”
  ……
  王副局就带人在旁边等着,垫着脚往里头望,也不走,瞧他的嘴,都急出火嘴子了。
  林巧枝勉强能看懂个两三成。
  还要多亏学校上的机械原理等通识课。
  但距离修就太远了,这里这么多浸淫此道多年的老钳工,都没能看出问题。
  她目光落到火车轮子下面,记忆飞散到梦里。
  好像和她看到的有点不一样。
  “林巧枝?”
  许观平喊了她一声,小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车出事会不会是下雨天。”林巧枝道,她把手里头的扳手往里递了递。
  旁边有个灰头土脸的铁路工服的大叔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后退两步,跟身后那个同样灰头土脸的人说了句什么。
  林巧枝还在琢磨。
  垫着脚看路工一步步的排查思路。
  王副局领着个人,笑眯眯的走到她旁边,以不打扰路工的声音小声问:“这位小同志,怎么称呼?”
  林巧枝有点诧异,还是老实答道:“我叫林巧枝,您叫我小林就行了。”
  王副局看她面嫩,感觉不超过十八岁,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心里暗叹怎么偏偏就是红旗厂能培养出人才。
  但面上不动声色,笑着表明来意:“谦虚了,路工都说你们是红旗厂未来的顶梁柱,喊一声林工也是当得。是这样的,我们刚刚有工人说,听到你说出事的那天是下雨天。”
  林巧枝愣了一下,才点头:“我只是猜会不会那天在下雨,您客气了,我还只是学生而已。”
  她当然晓得,现在还轮不到她摆谱,王副局只是看在路工的面子上才这么客气。
  王副局给身边那人眼神示意,那青年大哥走上来,他露出白牙朴素一笑。
  林巧枝:“……”
  她惊讶得瞳孔都张大点。
  “小同志没见过吧?咱铁路有句顺口溜,说是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拾碳的,仔细一看是机务段的。”青年大哥笑着开了句玩笑,才指着自己刚刚站的地方道,
  “刚刚就是我站那儿,听到你说的。我们车出故障那天,确实下了小雨,能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林巧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没看到这辆车上装洒沙装置。”
  虽然只是梦,但她觉得挺合理的。
  路工这时从蒸汽机车头里弯腰钻出来,身上多了一道道灰黑的痕迹,那都是蒸汽机车烧煤时一层层落在机器上的煤灰。
  他把工具往旁边一递,然后说:“大概看出点矛头了,试试改用簧片式弹性联轴节,看能不能好。”
  王副局连忙转头,让人赶紧记下,然后照着这个方案去修试试看。
  路工扫眼打量着眼前的情况,多年一线工作经验告诉他,多半有事,他开口问:“怎么了?”
  王副局把刚刚的事简单讲了讲。
  实际上,当天他们的蒸汽机车驶过那段铁路时,雨已经停了,如果不是有机务段的工人同志恰好听到,连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个情况。
  所以,王副局语气诧愕之余,还有一点点对林巧枝的赞叹。
  路工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思索一番,看向林巧枝:“说说看,怎么想的?”
  林巧枝也有点反应过来,她稍微改变了一下说法,思索着道:“就是看到铁轨长期被摩擦得太光滑,想到之前冲得上去的坡,这次爬不上去,可能是打滑导致的,车轮和铁轨之间的摩擦力不够,所以制动力也不够。”
  然后才说:“所以我想,可以试着手动或者用一些装置,往轨道上撒沙,或者类似的方法,以此增强对轮和铁轨之间的摩擦力。”
  王副局其实也是技术出身,他在脑袋里转了一圈。
  觉得不无道理。
  路工思索着脱掉了铁路局给的外套,也说:“铁路局可以先找废弃的车试试,在爬坡、湿滑轮轨,紧急制动的时候应该会比较有用。”
  “行!”他笑容都更热情了,成了不仅有利于铁路运输,也是政绩,“要是真有用,我给林工请功。”
  路工稀奇的“赫”了一声,有点得意,又朝林巧枝笑道:“不错嘛,出来一趟,都混上林工了?”
  林巧枝攥攥手心压住如擂心跳,赧然一笑:“是王局过誉了。”
  接下来的培训,许观平以更好的技术,包揽了培训的展示环节,林巧枝记着笔记有点恍惚。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给铁路局的机修钳工们培训中,按照路工建议修的蒸汽机车终于又重新跑起来了。
  得到消息,众人欢呼鼓舞。
  铁路局领导欢喜不已,热情留人吃饭,还张罗着拍大合照。
  路工被推到最中间的位置,连铁路局的领导也只给他做配,所有人都热情的夸他,照相机师傅的打光灯具也对准了中间的路工。
  林巧枝好羡慕呀,羡慕得眼睛都看直溜了。
  感受着胸口如擂的心跳,在照相师傅高喊“三二一,笑一个”的声音中,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照片定格了十五岁的林巧枝熊熊燃烧的斗志和野心。
  回到红旗厂。
  林巧枝赶紧拿出纸笔,想试着记录更多曾经在梦里看到过的东西。
  比如那一辆60吨重载型矿用自卸车。
  可她握着笔,面对白纸,脑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看到过的东西。
  林巧枝额头上冒出涔涔汗水。
  不对,她明明在那个机械厂呆了很久,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
  她用尽力气去回忆。
  梦里女孩怎么在国营饭店相亲、点的什么肉菜她都记得,怎么处理掉播音员工作的过程她也记得,有关梦里女孩的一切都很清晰。
  可那些假人,好像真就是梦的模糊背景板,只是为点缀那些鲜活的故事而存在的,梦醒就会随之淡忘,怎么也记不起来。
  她咬了咬唇。
  把她在梦里学到的东西仔细思索一遍。
  她眼睛忽然瞪大,她好像明白了,要自己弄懂才行!要么想清楚想明白留在脑子里,要么一锤锤一刀刀刻在感觉里。
  撒沙装置是因为她想明白了原理,才能在梦醒后回忆起来。
  而当初去看60吨重载型自卸车那个大家伙的时候,她几乎还什么都不懂,像是闯进庞大工业世界的小蚂蚁。
  她只专心练习锤功。
  所以什么细节都记不起来,只朦胧的记得那是个让她好骄傲的大家伙。
  林巧枝一颗心好像更焦灼起来。
  不仅是死亡的威胁随着时间临近不断压过来,空有宝库而不得其门的感觉更让她焦渴。
  她懂得太少了,而钢铁工业世界又何其辽阔?
  林巧枝憋着这一口气,闷头投入学习。
  这一学就到了期末。
  期末有考试,两门:理论考试,操作考试。
  而毕业班因为涉及到分配问题,所以考试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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