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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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界桥尾,郜幺明亚神色肃正,一丝不苟地等在原地。
  “雁惜。”
  夕阳落下地平线,清圆的月亮缓缓挂上枝头。
  温澜缓声,“最后,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做不了选择,”雁惜往前走,“也不该由我来做选择。”
  她的背后是郜幺,郜幺府邸在天渊。
  四渡峪和四圣池僵持万年,如若四圣不发话,她们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万万年前,天渊的主人是龙神。
  她不能拿郜幺冒险,尤其如今还有了战神的身份。
  “倘使龙神尚在,我会去找。但那与郜幺无关。”
  “那你,为何要对辰赦符动手?”
  “你都看到了。”雁惜咬牙苦笑,“难道你不想揍他们一顿吗?”
  “在他们轻飘飘的语气里,那个和尚的生死就是筹码,可以作要挟之用。如此,他们跟蔚迩莘和单琮毕,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雁惜双肩垂下,“我的法灵被青诀完全碾压,可才只稍微一挥手,辰赦就消失了。你的四位界主,又怎么可能将极其重要的东西随意交于我?”
  不过都是试探。
  夜深人静,嘶哑的蝉鸣奋力宣示着今生最后一丝威严。
  雁惜忽而觉得这个夜晚很漫长。
  她抬起双眸,夜空星点寥寥,都被月光衬暗了颜色。
  “温澜,你后悔过吗?”
  “这个地浊护法,跟你当年以为的,一样吗?”
  凉风悠悠,树叶沙沙,清潭荡开波纹,温澜却没有说话。
  雁惜深吸一口气,不再发问,看到不远处那挺直等待的身影,微微咧开嘴,扯出笑容。
  沉静的女声却在此时响起。
  “后悔过。”温澜抬起头,玉色圆月映照星夜,又是一年团圆节。
  “......可这世上似乎没有不染铅华的正义。”
  雁惜回过眸,看向她。
  “如果为了保护一些人,去牺牲另一些人,”温澜的眸光在月色下格外闪烁,“如果为了达到一个善的目的,却动用恶的手段,这样做对吗?”
  夜风吹起碎发,雁惜欲言又止。
  “浒气生变,神魔战于地浊,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写。他们并没有像那个和尚一样丢掉性命,却大多因此一役遭遇意外、患上症病。我拼尽一切,努力地护人、助人、救人,可最后却发现,能够救他们的办法一直在我身后,在我最尊敬的四位界主手中。”
  “我也曾像你一样,不要命地呐喊、抢夺、控诉,最终都没有结果。”温澜落寞地摇头,“我恨过他们,恨他们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受苦。可我又根本没有资格去恨他们。”
  “因为倘使那真的是寻找龙神最后的机会,没人能够承担青玉灵根耗尽的后果。”
  通界桥久久伫立,郜幺明亚发现两人身影,心中垒块消失大半。
  温澜站在那轮明月之下,黑发映显出了玉白色的光辉。
  “雁惜。”
  “三十年太久了。”
  第44章
  温澜眼里含着泪,透过朦胧模糊的视线,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单薄衣衫过雪地的女孩。
  那时候真的以为,只要离开一个泥沼缠身的地方,就可以做清白正直之人,除恶安良,断尽人间不平事。
  可后来踽踽踌躇,难守难持,更难以一己之力赎救任何人的苦难。
  这世上之事,又有多少能尽如人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雁惜倾身上前,将温澜紧紧拥住,再也没说别的话。
  那藏于躯壳、强忍纠缠了三十年的自责、无奈、和哀痛终于从温暖的沉默里找到出口,热泪汩汩悬落。
  四周极静。
  一道柔和的光从远方奔来,徐徐落地。
  “大哥,这都——”
  华溪化形,声音在瞥见桥上两人时戛然而止。
  温澜敛了片刻,雁惜轻轻松开她。
  明亚一脸严肃地发问,“食髓兽之毒解了?”
  “没,”华溪挠头,“这地浊处处都有我郜幺军镇守,怕什么。”
  明亚眉目稍动,华溪立刻求饶,“好好大哥,一会儿,就一会儿,我这不是有任务在身嘛......下不为例!”
  雁惜走向郜幺二子,温澜紧随其后。
  通界之桥消失之际,温澜退了半步,十指绕动,亮出四渡峪令符。
  “地浊护法温澜,奉四渡峪四位界主之命,协助梧阙上神、郜幺战神,一同寻找无根花。”
  “果然是你啊。”华溪双手环于身前,笑着对雁惜讲,“这下,你们小分队可就人齐了。”
  雁惜云里雾里,“大哥五哥,什么无根花?我、我要去——”
  华溪凝出赤色符令,“地浊浒气变动,人间处于僵局,唯今最有效的办法,即是找到仙界至宝,以其无上灵力修复地浊。你和单泉溪,就是这次圣祇令的受领人。”
  红符印入雁惜眉心,华溪无奈摊手,语气认真了许多,“小七,这趟苦活,可要辛苦你了。”
  雁惜撇撇嘴,成战神了也得不打招呼就奉命办事,这仙班还真是没完没了。
  不过,话说回来——
  “五哥,为何是你来宣,按惯例,这圣祇令要么是四圣亲自封发,要么就是圣祇主来,单泉溪呢?”
  “他啊,”华溪拉长了音调,“估计还在营帐里关禁闭。”
  “什么?”
  关禁闭?
  雁惜默了默,有落依在,要找无根花,可以通过郜幺感应阵识出大体方位,那家伙平日里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会有什么事......
  “哥,已经有无根花的下落了吗?”
  华溪颇显怜悯地想起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上神,轻轻点头:
  “感应阵出,追踪迹现。仙族至宝无根花,就在芜蓬仙岛。”
  那个单泉溪曾落荒而逃的地方。
  *
  山寒石冷,林静夜荒。
  料峭的风刮过逼仄的长峡,磨在断壁之间,发出呜哇的响声。瘦水涔涔击打泥床,斜垂下落,把月色山影切得七零八碎。
  断山残河,寂怖峡谷,这里是蒙蠡原的最高处。
  站在这里抬头望,可以看清月宫的剪影、天渊的轮廓,放眸往下,人间万里江山尽入眼底。
  凌寒独自立了许久。
  因褐灵相通而生的痛感并未褪去,不时扎得他皮肉痉挛,四肢乏力。但这与他曾受过的冰雪淬炼之苦相比,不及九牛一毛。
  天诀阴阳道,容得下世间万物,却容不下他们蛟族数千人。
  芜蓬仙岛,晨时月之主感应确认的目的地,也是父亲、祖父最后出现的地方。在那里,真的能找到蛟族的转机吗。
  “咻——”
  冰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送了出去,凌寒腾空,瞬间转身,惊起深林凹洞中沉睡的野物。
  “蛟族畏寒,你的法灵都能冷成这样,”单泉溪盯着手中已冻成寒冰的烈酒,散漫道,“银翦血刃俏阎王果然名不虚传。”
  凌寒收回攻防之势,单泉溪融灵为火,化开冰渍,滴答连串的水珠啪啪落地。
  没等凌寒说话,单泉溪就提起酒瓶,朝前方晃了晃,“既在如此偏僻之地相遇,又是即将同行之人,喝一口?”
  酒瓶飞入凌寒手中。
  少年将军无言,做了个隔空举杯的动作,饮下一口。
  “痛快!”单泉溪大笑着走近,周身酒气浓郁,步态却稳健。
  “我听雁惜提起过你,谋略超群,灵法卓绝。”单泉溪豪饮片刻,酒汁沿着下颌线,一点一点渗向衣襟,“此去芜蓬,还得仰仗将军相助。”
  “分内之事。”凌寒言简意赅。
  单泉溪把目光送向远方,“不瞒凌将军,我在芜蓬待过数百年,对那里的风土人情、传闻轶事,如数家珍。”
  单泉溪放下手,又一瓶酒见底。
  “你方才喝的,就是桑酒霄的百年露瑶酿,闻鼻为醇,入口为甘,过喉变凉,落肚解腻,饮一口,只觉身处百花群芳海,卧醉逍遥清冽露。芜蓬还有一种酒,名叫星月,是除梁同付氏万年秘传的方子。那滋味,比起露瑶酿,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寒看了看手中之物,没有说话。
  单泉溪陶醉地笑笑,接着讲,“仙家万人,为求千年星月酒的数不胜数,千金万金之价,只要能得,买者绝不犹豫。不过,你猜怎么着?那付氏颇有气节,不加价、不加量,每日只售二十瓶,一瓶只卖三十文,先到先得。你说说,这是不是太过有趣了些。”
  “确实有趣。”凌寒轻声答。
  单泉溪却并不在意凌寒这不冷不热的反应,撩手幻出新的酒瓶,又要往嘴里送。
  这时,紫色的柔光靠近凌寒,未见人,先闻其声: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俩竟在此处吹冷风。”
  雁惜现形,一下夺走单泉溪的酒,“脸红成这样,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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