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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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当日,父母暴毙,落府上下三十六人中毒身亡,其状可怖。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是那个被她心心念念数年的新郎。
  卑鄙。
  温澜咬牙切齿。
  急速运转的漩涡将秦枭子彻底吞噬。
  再睁眼,他已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空地:“雕虫小技。”
  秦枭子凝神施灵,魔气却再一次被咒印堵住。
  温澜虚弱的声音在头顶盘旋:“四渡峪界主之咒岂能如此轻易地就让你解了?峪封咒分首、尾两印,你冲破首印的力量,皆被尾印吸收,这才是真正峪封双咒。”
  “装神弄鬼,本座一定会——”
  “阿枭。”
  清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虚空的世界突然有了颜色。
  秦枭子怔怔地转身,长发及腰的亭亭少女提着裙摆,笑吟吟地向他小跑而来。
  细柳随风起舞,绿叶落到青池,泛漾的水波一如她重逢的喜悦,翩翩涟漪拂乱心海。
  “圣上赐了落府很多玩意,爹爹让我选,但我更喜欢你送的匕首。”女孩亲昵地挽起秦枭子胳膊,笑靥如花,“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粉袖悠悠挥到前方,风铃叮叮作响。
  “送给你。你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以后有它在身边,清风拂过之时,就是……”
  女孩腼了腼神色,伤口的痛楚剧烈了些,秦枭子拉开她的手。
  风铃落入池塘,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孩的表情,青青柳塘就变成了喜事花轿。
  唢呐声此起彼伏,秦枭子怒声大吼:“你到底要做什么?放我出去!”
  “幻境由心魔所化,解开她的心结,你就能出来。”
  温澜嘴唇发白,但字字泣血:“你生被凌迟分尸,死坠无间地狱,都不足以弥补对她的伤害。你不是魔王么?若救不回她,就困死里面。”
  身体一阵痉挛,温澜瘫软无力。
  峪封咒乃四渡峪至上之术,数千年来,首尾两印未曾分开下咒——尚无人须多此一防。
  峪封尾印本不可能以任何生灵作为载体。可四位界主施咒之时,落依奋不顾身闯入灵阵,甚至以命相胁,只愿身作尾印载体。
  因为只有这样,峪封咒的存亡才能跟晨时月紧紧连在一起。
  那是落依能想到唯一凭己之力牵制秦枭子的办法。
  哪怕悖道疯狂,得不偿失,她也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百里红光消散。
  “温澜——”
  雁惜赶到祠堂门口,急切将人扶起。
  “就算有落氏祠堂之灵,你只是个新晋地浊护法,打开心魔幻境必会耗尽你的修为。甚至还有心魔之源……你接下来——”
  “我是四渡峪护法,并非凡胎,比她更能承受心魔之乱,不会梦魇昏迷。”温澜回抓雁惜的手,“你没有失忆。碧痒散是极阴极寒之物,你若体含祛忆散,吃下药丸那一刻就会奇痒难耐。你是装的。”
  陆潮生在外围提醒:“仙女,我只能替你避开那地浊护从半个时辰,动作快。”
  雁惜把风铃还给温澜,拿出白瓶:“若祛忆散真这么容易就能被测出来,那我这小命岂不是难保了。峪封咒尾印为何会是落依,四位界主怎么能让一个凡人作为——”
  “是她选的。”温澜答完就沉默了。
  雁惜敛着眉头,莫名酸楚涌上心头。
  空气静了片刻,雁惜缓回神来:“你假意将落依托付于我,还支开了地浊护从,独自一人到落氏祠堂,宁耗尽灵力、自承心魔也要将秦枭子送进幻境。这件事情我会替你保密,但你也必须答应隐瞒我的情况。”
  鲜血再从喉头涌出,温澜态度坚决:“泠度寺那个和尚到底——”
  “他死了。魔障侵入他体内之时就已经死了。我所做一切都是单琮毕和蔚迩莘为息事宁人的过场。”
  小臂被温澜死死掐住,雁惜再道:“轮回桥头,我费尽心思留住记忆就是为有一天能绝地反击。你我不过天地埃尘,人微言轻时就韬光养晦,意气用事绝不可取。地浊护法不得干涉前尘,以恶行求善果。若你未得我允,将此事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也会将你自引心魔之事、擅放魔王之事告于弥炉。当日四渡峪,你藏起落依,他未予追究,已是容你一次。四渡峪规条严明,虽不会夺了你的护法之位,但将你禁权数年不在话下。”
  雁惜攥紧拳头:“我说到做到。”
  “你如今也只能威胁我了么?”温澜喘着声音笑,“现在突然坦白,可那夜再见,你为何不说实话?”
  “我在等今日这个,能让你有所顾忌的把柄。地浊那十月,你我并肩作战,绝处见人性,你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泠度寺真相,我迟早都要借四渡峪的力量,你是最好的人选。要么互踩一脚,要么合作共赢。”
  温澜点头,嘴里的“好”刚说完,雁惜顺势搀起她。
  陆潮生迅速进门,掩护着将温澜送回茅草屋。凌寒此时正一丝不苟地比对画图。
  却刚坐下不久,温澜就察觉周边的动静。陆潮生薅起一串葡萄,玄紫法灵“唰”地就冲向屋外,地浊守界者中招晕倒。
  温澜起身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蛟人,你怎敢——”
  “我叫陆潮生,”男子冷着脸回看她,“都伤筋动骨成这样了,还逞强呢。”
  他掇着葡萄粒往嘴里塞:“我刚才可帮着雁惜姑娘,救了你。”
  “可你也打伤了我的同僚。”
  “我不打伤他们,难不成,你想让我往死里打?”
  “你——”
  温澜言辞坚决:“四界人居四界,相安各方,这是道义,也是规矩。你们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这话不觉得有失偏颇吗?我和我们家少主到地浊来,可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买东西付钱,灵力只打过魔族,飞来飞去也没见扰了哪户平凡人家的生活。我是被你们发现了,可那些真正包藏祸心的魔族却逃了。你的道理,就是用来管我们这种看起来好管之人的?”
  温澜不甘示弱:“你闯地浊,那是你坏了规矩。魔族如何,四渡峪自有交代。这是两回事。人族灵微,是四界最弱的一族。若任由你们妖魔来往,后患无穷。此等大事,若我眼睁睁地将乱纪之人轻易放过,才最不是道理。”
  “我看地浊出了这么些乱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空谈表面的——”
  “潮生。”凌寒出言制止。
  温澜锁着眉头,已将传讯咒术凝出。雁惜赶紧拦下,凑到温澜耳边:“少安勿躁。你如今伤势太重,我们打不过。再者,你叫人来,心魔和秦枭子入幻境之事可就瞒不住了。”
  温澜坚定地看向陆潮生:“我引凌寒为援,乃事急从权,自检书已送回四渡峪。领了你的情,回去后我自当向界主请罪。”
  陆潮生略显惊奇地失笑,朝她竖了大拇指,却还没说话,凌寒就用哑术封住了他的嘴。
  这时,淡蓝色的光晕缓缓落向草屋,雁惜脸上绽开了笑容,贾楠书带着锦盒,徐步迈进。
  “仙录司贾楠书,奉命前来送药,温护法,请。”
  温澜将雪魄草注入落依体内,雁惜凑上前扯他衣角:“书哥,大家都还好吗?”
  贾楠书以腹语术答:“天渊司的人依旧盯着郜幺,好在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只是片刻功夫。”
  “那你怎么如此迅速——”
  “地浊楼为鉴,仙录司格外留意人界以及四渡峪的情况。为免节外生枝,我得走了。”
  贾楠书警惕地看了看蛟族两人,又见雁惜毫不避讳与自己熟识,便猜到在场三人都已是祛忆散的知情者。
  他眼神忧切,柔声开口:“近日没睡好么?为何黑眼圈这么重?”
  雁惜只是轻轻摇头,贾楠书轻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
  雁惜依依不舍地点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陆潮生在一旁看得仔细,正回头再瞧凌寒时,发现白衣男子已经盯了他许久。
  雁惜将一沓画纸交予凌寒:“所有的我都画完了。”
  凌寒不自觉看向她深灰的眼窝,只是轻轻点头。
  雁惜顿了顿:“你……已经把除了最后这沓画纸的所有内容,都……看完了?”
  陆潮生冷不丁轻笑,声音却只是闷闷的,喉咙的哑术还未解开。
  凌寒不动声色地接过画纸:“看完了。”
  雁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却没瞧出半点端倪。不管了,只要他不说,就当没做过。
  她长舒一口气,悠悠转身,大步向前。
  “雁惜。”
  凌寒唤住她。
  雁惜缓缓回转,凌寒抬起头:
  “下次,专心休息。”
  话刚讲完,他的眼神就迅速落了回去。
  雁惜先是一愣,下意识抿唇,刹那没琢磨出来他指的是什么,但没听见凌寒的直言,心觉侥幸,转身欲躲,却一不小心就撞到陆潮生的目光。她微微敛神,礼貌地勾起嘴角,算作招呼,紧接着,快速走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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