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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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跳动,照得人神色不明。
  床边的人弯下腰,缓缓靠近榻上醉得人事不省的人,带着辛辣的吻擦过鼻尖,又生生停了下来。
  陆英微微抬起身,视线勾勒着苏及的睡颜,从额上耷拉的一缕碎发,到眼皮上的经络,到酡红的脸颊,再到鼻尖上的细汗......
  良久,他低低笑了一声,仿若被西北风沙磨过的声音评道:“看来二公子真的醉了。”
  陆英直起腰,抬手抹去苏及唇上的酒渍,不知是力道太重还是手上带茧的缘故,酒渍虽没了,唇瓣却比往常更红润了几分。
  床边的人欣赏了一阵,这才满意地离开。
  房门关上。
  床榻上的人闭着眼嘟囔一声,身下攥着被褥的手悄然松开,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50章 蒙顶石花
  八月二十,秋分日,宜纳财、宜盖屋、宜打扫.......
  总之,诸事皆宜。
  簪花小院已关门数月,桌椅盖了薄薄一层灰,屋角、檐下四处结了蛛网,苏及穿了一身灰色麻衣,提着笤帚四处清扫。
  直到日头快偏西,珙桐累得坐在地上,大叫道:“好累好累!公子为何不叫人来打扫?“
  “我这小院中全是宝贝,若是碰坏了找谁赔去。”
  苏及说着直起腰:“就说你屁股下面的那块石头,少说也能卖十两银子。“
  珙桐“啊”了一声,慌忙站起来,朝身后看去:“这么贵的东西为何放在地......等等,就这块石头能卖十两?!“
  他屁股下那块石头两个巴掌大,颜色灰扑扑,无非光滑些,怎么看都和河边的石头别无二致。
  苏及:“待我将它做成摆件就值了。”
  珙桐嘟囔道:“那不还是块普通石头嘛......”
  苏及不理他,摸着下巴环顾四周:“说起来好久没去马员外府上拜访了,我听说他府上正打算添置些摆件,也不知我这院中的石头够不够......珙桐,不如我们明日再去河边捡些石头吧。”
  “......”珙桐由衷感叹,“公子,你心好黑......”
  他实在为马员外的钱袋子感到心疼。
  苏及将手中笤帚扔到他怀中,纠正道:“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时,苏三姐从屋内抱了块木头出来,问:”这个呢?这个木头也是捡的?”
  苏及一瞪眼,连忙从她手里接过:“这个价值连城,可别磕坏了!”
  珙桐见他家公子如此小心,不由得好奇起来,凑近敲了敲,狐疑道:“这不就是块破木头嘛......公子,你莫要再诓我,这不会是从山里捡的吧?”
  苏及啧啧两声,骂他不识货:“这可是上好的金星紫檀,一寸价值千金。”
  这次他并未夸张,如今紫檀在南明极为少见,金星紫檀更是少之又少。
  先帝在世时钟爱紫檀,集天下能工巧匠为皇家打造各式紫檀器物,一时间紫檀木风靡起来,成了京中世家权贵争相追捧的东西。
  可紫檀木非百年不能成材,短短几年间被滥用殆尽。从那之后紫檀多为皇室所用,由司礼监从南洋采买,寻常人家别说用,就是见也难以见到。
  苏及几年前出门游历,正巧碰上从南洋归来的商船被一伙海匪所劫,那船上大多是给皇家采买的东西,奇珍异宝无数,其中就有一块金星紫檀。
  那些海匪并不识货,派了一人将金星紫檀和其他无用之物拉下了船,那人偷懒想就近扔进海里,苏及实在没忍住,冒着危险出头拦住:“老爷可愿将这块木头卖给我?”
  那海匪看他一眼:“这木头很值钱?”
  苏及:“......不值钱。”
  海匪不是个没脑子的,听后嗤笑一声:“不值钱你买来干什么?”说着要扔下去。
  苏及忙拦住,他咬了咬牙:“这些东西对老爷来说原本一文不值,你若卖给我,得到的钱财不就可以收到自己口袋中了?”
  这番话倒是说到海匪心中,他又将苏及打量一番,见他一副文弱书生样,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你有多少钱?”
  苏及道:“我愿出十两。”
  海匪缓缓靠近苏及,从身后抽出刀,神色不明:“我是问你身上有多少钱。”
  “......”
  最后,苏及被迫耗尽了全部钱财,从海匪那儿买下了这块金星紫檀。
  珙桐听苏及说了买价,不由得倒抽一口气:“竟如此昂贵!那公子打算卖多少钱?”
  苏及却摇头,他虽是被胁迫买下,但心知金星紫檀的价值只高不低:“此木不卖。”
  平日里苏及从未放过一桩赚钱的生意,珙桐觉得奇怪:“公子你魔怔了?不卖留着作何用?”
  苏及敲了下他头顶,垂眼摸着木头:“回礼。”
  珙桐正要问回什么礼,门外又传来福木的叫声:“二公子,堂公子来京了,大公子让你早些回府用膳!”
  苏及:“苏刑?”
  “没错,他护送好些宝物进京,街上全是看热闹的,连七皇子都去城门口相迎了!”
  苏及想起来,离开扬州时陆英便作了安排,让苏刑负责押运婆娑教的宝藏进京,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福木语气有些激动:“大公子说待堂公子任了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就能与我们时常走动了!”
  苏及一愣,他从未听说苏刑要在京中任职,还是都察院那种地方。
  都察院虽主掌纠察、弹劾百官,可并不是个好地方,心志不坚者,或被收买,心志过坚者,或被暗杀报复,总之是众失之的。
  苏及心头一紧,本以为陆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真的动了心思——他要用苏刑来搅浑内廷和内阁的水。
  可阁臣、后宫、宦官,哪一方好惹?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会落得一个下场。
  苏及忆起孩童时那场大火,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将怀中紫檀递给珙桐:“你们带着三姐先回去,我有事要办!”
  ......
  安南侯府上的人倒是比他家主人温和有礼,苏及报了名讳和来意,侯府管家恭恭敬敬领着他进了府。
  苏及踏进书房,入眼是芙蓉榻上散落着墨缎的头发,陆英正闭着眼,搭在额上的手还捏了颗黑子,似乎睡着了。
  他如今是个闲散侯爷,每日闲赋在家,日子倒是清闲。
  听见门口动静,榻上的人睁开眸子,眼神却十分清明:“二公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苏及开门见山:“堂兄入了都察院,可是大人的手笔?”
  “二公子料事如神。”
  苏及心中呵了一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乃正三品,要从一个小小县丞提到正三品,寻常人可做不到。”
  他语气有些生硬,隐隐含了一股怨气。
  陆英从榻上起身,一旁下人递了湿帕子给他净手,这才看向苏及:“二公子这是在为他人埋怨我?”
  苏及一顿,心中暗叹一口气,弯腰行了个大礼,盯着地面道:“我三叔母只有这一个独子,求陆大人开恩!”
  陆英眯了眯眼,手指抵在苏及下巴,微微上抬,苏及不得不跟着抬起头,又不得不直起腰。
  两人相视,苏及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生出分委屈来,他不自在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
  陆英叹息一声,放开他:“渴了?”
  苏及一路跑来没有停歇,这才发现自己又渴又累,不过他还是摇头。
  下人收走了棋盘,又安置了茶器,陆英夹了些茶叶入壶中:“二公子来时可见到街上的喧闹了?”
  苏及当然见了,因着街上人多,他来时还耽误了些时间。
  陆英叫他坐下:“你可知我为何要让苏刑护送宝物回京?又让七皇子白荔守在城门处?”
  苏及皱眉,苏刑送宝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连七皇子也屈尊相迎,他原本没多注意,但陆英既然点出,其中必有深意。
  陆英:“苏刑护送婆娑教的宝藏进京,算立了大功,就连圣上见了他也要掂量掂量态度。”
  苏及一顿:“大人是说......”
  国库亏空多年,赋税不得不年年提高,连官员俸禄也时有延发,这一笔宝物如同雪中送炭,不但可修筑河道,还可缓解朝廷财政问题,实在是救南明于水火之中。
  而送来宝物的苏刑又会是什么结果?
  “民意超然,如同婆娑教的神女一般的存在。”
  苏及说完讶然抬眼,原来这便是陆英要苏刑护送宝藏的原因,他虽要苏刑做搅浑朝堂的人,却也给了苏刑一把护身剑,神鬼皆可斩。
  这样一来,苏刑就算入了都察院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更不会沦为权力的阶下囚。
  想通这一茬,苏及一路的担忧和怨气总算消散。
  水烧开了,陆英取了两个茶杯倒上:“二公子可要尝尝?”
  “多谢陆大人。”苏及端茶品了一口,眼中闪过惊艳。
  陆英挑眉:“二公子的舌头识货,这是今年的蒙顶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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