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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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陆英醒来已是晚上,他抬眸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桌旁睡着的人身上。
  外面寒风肆虐,雨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屋内倒显得安静温暖,桌上的烛灯时不时跳动着,烛火柔和,正照在桌前一张清秀的侧脸上。
  苏及睡得并不安稳,窗外的风雨声扰得他只能浅眠,时睡时醒间总觉得脸上有东西,似蜻蜓蝴蝶之类的东西拂过。
  这般冷意,哪会还有这些活物。
  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脸,睁开眼,正对上陆英的眸子。
  啧,这双美人凤眼还是闭着更好看些。
  苏及打了个呵欠,给自己倒了杯茶醒神:“陆大人醒了?大夫已经来过了,说你中了十二道刀伤,血流了一半,肩部骨头错位,还没死也算是命大。”
  陆英收起视线,扯起嘴角:“看来是托了二公子的福。“
  “好说,不过陆大人怎会在扬州?”
  “我来寻一件东西,收到消息那东西在扬州。”
  苏及“哦”了一声,问道:“陆大人这是遇上仇敌了?竟要将你置于死地。”
  陆英胸前裹了纱布,唯有左手和脑袋还能动一动,看起来确实是死里逃生:“想必二公子也听说了,我如今手上无兵权,空有一身爵位,自然是墙倒众人推。”
  这话说得凄凉,但脸上却无一丝落魄之态。
  苏及倒是意外,陆英虽然没了兵权,但背后还有侯府和皇后,什么人会如此猖狂?
  “陆大人知道是何人要杀你?”
  “我树敌良多,上至朝中一品官员,下至江湖侠客,要杀我的人可以从侯府门口排到城外西山,实在不知是哪一家的。”
  “......”
  如此多的仇敌还能活到现在,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好。
  苏及默了默:“那陆大人有何打算?“
  陆英略低头看了一眼裹得像粽子一样的身躯,挑眉道:“二公子不是说了,我身上刀伤数十道,血流了一半,肩部骨头还错位,貌似什么打算也做不了。“
  苏及眉心一跳,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连忙道:“那我这就写信,通知安南侯府的人来接应。”
  “不可。”陆英道,“我这次出来只有府中人知道,行至途中遇到埋伏,怕是府中已有人被收买,若是现在告知我在何处,先赶来的不知会是什么人。”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苏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可我这小门小庙,怕是叫陆大人嫌弃。”
  “怎么会,我瞧着这屋子就不错,既避寒又遮雨。”
  “......家中只有一个老奴,不及侯爷府有成百上千的人能使唤,怕是会照顾不周。”
  “有二公子照顾我,我断不会嫌弃。”
  “......”
  他何时说了要亲自照顾了?
  苏及嘴角一抽,只想再找些托辞拒绝,陆英却又道:“我如今这副残破之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能奈何,只怕到时候被人知道藏身之处,二公子也会被我牵连。”
  打蛇打七寸,陆英自是将苏及的七寸摸得明明白白。苏及饶是再不愿意,也不得考虑这一点。
  他现在反应过来,自己救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犹豫间,床榻上传来一阵咳嗽,苏及先倒了杯水递过去。陆英接过,连杯子也有些拿不稳,苏及无奈,只好帮他扶着。
  苏及不言语,平日里睥睨玩物的老虎如今成了病恹恹的大猫,连喝口水都费劲......这场景一时让苏及心头怪异。
  他心头叹息,禁不住先退让一步:“陆大人还是先养伤吧。”
  “那就多谢二公子。”陆英垂眸道着谢,脸上平静,似乎早就料到。
  第二日,苏及借着买画具的功夫在城中打听了一番,却并未听说城外有打斗,也没有遇上四处报官寻人的。他转念一想那些人躲在暗处,估计也不想追杀一事暴露。
  罢了,总要叫人先将伤养好再说。
  随后几日,苏及除了接些修复藏品的私活,还得照顾陆英,一时忙得团团转。
  正午过后,他将游春图上色后挂在窗前,转身进了东厨,苏三姐正帮忙看着药罐,见苏及进来,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药煎好了。”
  苏及摸摸她的头:“去玩儿吧。”
  房中陆英已经醒了,正看着不知那里找来的话本:“陆大人今日好兴致。”
  陆英抬头:“苏三姐怕我无聊,帮我找了几册话本。”
  说来也奇怪,陆英的名头无人不晓,京中更有人将他的名字用来吓唬哭闹的孩童,可是苏三姐却不同,她好似对陆英颇为亲近,现在竟还会用他的话本来讨好对方。
  供她吃喝的苏及也没得过这般待遇,他哼一声:“这些话本都是我从东市淘来的孤本,她倒是大方。”
  “二公子吃醋了?”陆英好笑道,“她不过是想和我学武罢了。”
  “学武?”苏及管不了说他吃不吃醋,眉间凝起,将药碗放到床榻旁的矮桌上。
  “她说要保护苏家。”
  苏三姐被父母抛弃后便在开封流浪,见惯了乞丐们为了半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在孩童的认知里会打架就能抢到吃食,不至于受欺负。
  苏及怎会不止那小孩儿的想法,他从前也经受过,只低低道:“苏家又不是没有护院,用得着她一个小孩。”
  陆英看着苏及脸色由阴转晴,笑意更甚:“我答应了她,立夏便开始教她。”
  苏及动起了心思,若是能拜陆英当师傅,苏三姐就算学不会多少,往后也能多个安南候府当靠山,左右不吃亏。
  想到此处,他道:“那就劳烦陆大人了。”
  他打着算盘,竟忽略了那句立夏。这不就说明这人还要待上不少时日。
  药冷得差不多了,苏及将碗端给陆英,陆英喝完后突然正色道:“我也有一事要劳烦二公子。”
  “何事?”
  “能否帮忙换药?”
  “……”
  苏及觑了眼一旁的话本:“陆大人的左手似乎还能看话本。”
  “纵使左右手都无碍,但背上的伤却还是不成。”
  倒是忽略了这个麻烦,苏及垂眼思量,这药需得日日换,今日若叫了医馆大夫来换药,那明日、后日又该如何?
  一时正想不到别的办法,此时陆英又道:“罢了,二公子若是觉得劳烦,背上的伤就叫它自己愈合吧,无非是好得慢些。”
  说完,陆英动了动身躯,背上竟又浸了血出来。
  这样一来,倒显得苏及有些不近人情了,连帮忙换个药都不愿。
  苏及吐了口气,从桌上拿过药膏:“还是我来吧。”
  陆英难得低眉顺眼:“那就有劳二公子了。”
  说着,便解了衣带,再是裤带。
  “……裤子便不必脱了吧!”
  陆英停下,悠悠道:“我只是松一松,并未要脱。”
  “……”
  陆英脱了上衣,又拆开纱布,露出身上的伤。
  苏及端着药膏,好似如临大敌,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凝重,目不斜视,犹如作画一般谨慎。
  药搽到一半,陆英侧头突然道:“二公子怎么流汗了?”
  “嗯?”苏及摸了把额头,竟真的出了一脑门的汗,他用袖口煽了煽,胡乱道,“今日天气有些热。”
  陆英看了一眼门外,正下着雨,门口杏树被吹得左右摇摆。
  他伸手将一旁的窗户打开了些,雨水顺风而进,吹了苏及满脸。
  “......”
  陆英神态关心,询问道:“现在如何?”
  “……好多了。”苏及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确实好多了。
  陆英的肩背上除了带血的伤口,还有陈年旧伤,刀疤蜿蜒凸起,看起来颇为可怖,当时必定深可见骨。
  “陆大人的旧伤都是战场上留下来的?”
  “怎么?二公子觉得丑?”
  倒不是丑,只是叫人看了后背也跟着疼起来。
  京中不少世家公子只知吃喝玩乐,哪里懂什么兵法策论,倒是陆英,一个堂堂侯爷,生下来锦衣玉食,竟愿意吃这等苦,叫人不解。
  “二公子可是在想我为何不好好当个侯爷,却要带兵打仗?”
  “……”
  苏及心下怀疑陆英莫不是会读心术,嘴上道:“我在想陆大人每年必定给陆家先祖烧了不少金银财宝,没有祖先保佑,能活到今天可不容易。”
  陆英突地笑起来,胸口震动连带着肩背的青筋时隐时现,一道伤口裂开渗了血,苏及皱眉,连忙擦干净又厚厚涂上一层药,倒是顾不上心疼这上好的药膏了。
  “陆家先祖皆死于战场,大多尸骨无存,只有一座衣冠冢罢了,我若烧些金银珠宝他们怕是也收不到。”
  陆英说得寻常,苏及却从那句“尸骨无存”听出些气魄来:“有一个说法,战场上的游魂,只要家中有人手持其生前贴身之物,魂魄便能跋山涉水找回去,与家人团聚,名曰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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