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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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时清斜了他一眼:“我何时怕过他?”
  苏及背着手,点头:“哦,那就是因为那小孩儿。”
  “……”柳时清脚下步子一顿,默不作声。
  苏及:“你也别难过,你虽然比我多活几十年,但脑子都用在那些迂腐酸文上去了,被骗也是正常。”
  “……你这是在骂我还是在安慰我?”
  “这和骂你也不冲突。”
  “……”
  柳时清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为官几十年,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成日说着以民安家乐为己任,可我却连百姓吃不上饭都无能为力,也难怪那些百姓不相信国法……”
  “……”苏及这时倒是有些佩服柳时清了,被人骗了不是在想着如何寻仇,而是在反思他的治世之道——还真是个圣人……
  “你能治理水患便已经是帮了他们了。”
  柳时清却摇头,喃喃道:“不够不够,还差得远……”
  因着明早要赶去开封城察看水患一事,几人用过膳便各自回了房间。
  苏及在陆英门外徘徊半晌,最终下定主意,上前敲了门。
  门内有人应了,他推开门,陆英正在灯下研究开封三十县舆图。
  陆英看着门外的身影,扬眉:“我还以为二公子是在我门外散步呢,看来是有事?”
  苏及:“我来找陆大人做个交易。”
  “哦?什么交易?”
  苏及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他轻吐出几个字:“钦天监,李如玉。”
  陆英房中只点了一盏烛灯,火光忽明忽暗,苏及看不清陆英的脸,却能听见他鼻中发出的一丝轻笑声,这让苏及觉得有些陌生。
  “我倒是小瞧了二公子的能耐。”
  苏及心中松了口气,看来柳时清的消息并不假:“那……陆大人觉得这个交易值得做吗?”
  陆英不答,他放下舆图,朝苏及走近,两人靠得极近,苏及恍惚能感受到二人交错的呼吸。只见陆英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的狼毫笔不偏不倚抵在苏及的脖子一侧。
  “……”
  苏及有些僵硬,他毫不怀疑这细长的笔杆能将他的脖子刺穿,毕竟执笔的人可是陆英。
  他张了张口:“陆大人这是何意?是要杀人灭口?”
  “你以为我不敢?”
  苏及抬起眸子,只觉得脖颈处渗出道道冷汗,声音却如往常:“我自然相信,只是陆大人,送信的人这会儿已经出了陈留县,我大哥要是收到我的死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陆大人决定要冒这个险吗?”
  陆英眼中带了冷意,犹如冰天雪地里吞噬猎物的狼匹,叫别人看了发颤。手中的笔戳进皮肉里,好似真要将那截细嫩的脖子刺穿,他的目光一寸寸在苏及平淡的脸上滑过,恍若天罗地网。
  苏及直觉在这一刻陆英起了杀意,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唯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这受制于人的局面。
  良久,陆英冁然一笑,松开苏及,坐回桌前,声音平静:“说吧,你要什么?”
  苏及心中大石落地,他暗自舒了口气:“两个条件,其一,此次河堤案后我不再接手其他案子,其二,我就是苏及,不是什么陈兰陈绿。若是路大人答应了,往后我便不知道李如玉是谁。”
  陆英歪头看了苏及半晌,不知在想什么。
  “好,我答应,可是若是二公子没有信守承诺。”陆英笑了下,没继续说下去,但苏及知道其中含义,他和苏府所有人就得消失在这世上。
  苏及一夜没睡好,好几次从梦中惊醒,只因梦里面那匹绿眼白毛的雪狼将他扑倒,张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柳时清倒是从昨天的惆怅中缓过来,围着苏及打转:“苏二,你昨夜做贼去了?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苏及懒得搭理他,正想回房睡个回笼觉,却被陆英叫住:“二公子同我们一道去罢。”
  “?”苏及笑得有些僵硬,“还是别了,我去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给大家添麻烦……”
  昨晚这么一遭,他现在一见到陆英,就觉得后脖子疼。
  陆英却不放过他:“二公子可别这么说,你怎么会没用呢,你现在可是我的贴身随从,自然需要贴身服侍我。”
  苏及:“……”
  柳时清看不懂两人之间的门门道道,只听到苏及要去,便不等苏及再做挣扎,高兴地拉着人往人外走。
  这两日天气放晴,河水不再暴涨,只是附近府县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水灾最为严重的便是开封城,城中水沙淤漫,街市屋舍尽数被水所淹,低洼处水深更是数丈。
  一行人只能乘竹筏进入,仓术朝众人解释道:“我们这几日已察看过附近地势,夏秋暴雨频繁,黄河水涨,分别从两处溃口流出,溃水又在护城堤处合为一股,冲力极大,决开了护城堤,水流先后冲破曹门和北门,灌入城内,致使全城覆没。”
  竹筏沿着街道往前滑行,浮尸从不远处飘过,又被官差打捞起,沿途时不时能听见阵阵哀声,叫人胸口发闷。
  面对这般犹如地狱般惨烈的景象,饶是苏及也有些看不下去。
  柳时清红了眼,他直拍着大腿,叫着:“罪过啊!罪过啊!这世道为何如此……”
  陆英背手站在船头,他笑了笑:“这得问你效忠的人。”
  苏及侧目,陆英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朝臣怎敢随意评判京中那位。
  柳时清听了瞪大一双怒目,他发出一声哼笑:“我效忠的从来不是那位,是天下百姓!”
  陆英:“巧了,我也不是。”
  苏及只想捂住耳朵,假装什么也没听到,这二位可真是好胆量,可别连累了他。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随即有人喊道:“落水了落水了!”
  众人顺着声音往过去,见房顶站了几个小孩,苏及只觉得有些熟悉,他往水中一看,落水的竟是昨日那个让他们当了散财童子的小女孩。
  柳时清也瞧见了,正挽起袖子打算下水施救时,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水性不好,有人水性可比他好得多。
  “苏二你帮老夫把人救起,老夫给你十两——”他朝身旁看去,却哑了声,刚才还立在一旁的人不见了,不知何时已经游出数米远。
  这人竟是苏及……
  不光柳时清惊讶,连陆英也挑了挑眉。
  苏及带着小女孩游至船边,其余人赶紧过来帮忙,合力将二人拖上了船。
  小女孩只吃了两口水,并无大碍,没一会儿悠悠转醒过来,仓术抱着人乘另一条船赶往城外医馆。
  苏及浑身湿透的,倒在竹筏上喘了两口气,道:“可别这副神情看着我,你们没有一个会水,到时候还是得我去,我只是先一步而已。”
  柳时清颇为感动道:“苏二,没想到你也会有行善举的一天!真是菩萨心肠!”
  苏及嘴角一抽,悠悠道:“老头,你昨日可还说我心是石头做的。”
  “是老夫看错了!不是石头做的,是陶土,一碰就掉沙……”
  “…….”苏及赶紧让他闭嘴,“老头,十两银子,我在水里听见了,你可赖不掉。”
  “……”柳时清假装没听见。
  陆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件披风,递给苏及:“披上吧,二公子要是得了风寒,每日那十下挥拳可就白练了。”
  “……”苏及红了脸,他平日都趁没人的时候躲着练,也不知陆英是何时发现的,实在有些尴尬。
  船又行了两条街,苏及的脸才恢复过来。
  柳时清趁着陆英不注意,凑到苏及耳边:“陆英这青羽披风可值百两,我夜里偷来,用这个付欠你那十两绰绰有余,如何?”
  苏及不敢置信道:“……老头,你可是二品大官。”
  柳时清摆摆手:“都是虚名,也不值钱。”
  “……”
  第20章 炸药
  苏及和柳时清在一旁鬼鬼祟祟密谋半天,自以为没人听见。可船上除了他俩,其余人都自幼习武,耳目也比寻常人灵敏得多,俩人对那青羽披风的盗窃过程早已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其余人默不作声地看向陆英。
  陆英没什么表情,视线扫过二人,又云淡风轻地看着水面,不像生气的样子。
  这时,远处传来唢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竹筏已经出了开封城内。
  陆英问划船的人:“前面是在干什么?”
  不远处的岸边聚集了一堆人,前面摆了一桌吃食,最当头的人跪在地上,朝河的方向叩拜,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船夫道:“大人,这是在向河神祈福,保佑洪水快退去,不管是城内城外,每年到这个时候城中百姓都会自发组织来河边祈福。”
  那些人低头默念着什么,神情虔诚,柳时清看了嚷嚷道:“靠岸靠岸!老夫也要去祈福!”
  苏及:“老头,你还信这些?”
  柳时清却沉默半晌:“老夫不信神怪一说……但我反倒希望这些人能多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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