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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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深处去,四面就越荒芜, 山谷外围还能看见一些活动的动物,进到山谷深处以后就压根儿见不到一个会喘气的活物了。
  除了在这里搭起帐篷的人以外。
  此处生机近乎断绝, 不难理解, 毕竟这里是离神明之死最近的地方。
  呼呼。
  有风吹来,吹起帐篷一角,露出里面来不了收拾的被褥,随手摆放的电池,还有老式的头戴照明灯。
  没有充电宝之类的东西,只看见了一个报废的对讲机。
  看款式,是特制的。
  窸窸窣窣。
  很深的地下传来了微不可闻的走动声,仔细听, 还有人在说话。
  门在哪里呢?
  左右巡视一遍,没有找到同样下方的门,来人便不再找了,抬手划开一道直通地下的空间裂缝,盛开在骨节间的粉色花朵在风中惬意地颤动着花瓣。
  他无声潜入。
  视野有别于人类的眼睛,是暗色的,也是亮的。
  生命体和非生命体在这双眼睛下有着天壤之别,好区分得很。
  高三丈有余的粉色玉相没有呼吸、脉搏和心跳,他潜在另一个空间里,死一般安静地看着眼前三人呈三角形各盘坐于一边,周身灵力涌动,纯粹又雄厚,地上勾勒出阵纹,毫不吝惜地将灵力输送给被围在最中央的晶色大花。
  水晶一般透明,地涌金莲般绽放,足有五人环抱那样大的——【灵魂之花】。
  它原本是有颜色的,不是如今这样无色的模样。
  地母之神说,它原本是朝霞一样的色彩,美轮美奂。
  这是它就要凋零的象征。
  已经几千年了,它支撑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危越没有在这个时候出去,他在等,以免正在工作的三个灵者被突然出现的他惊得岔了气。
  这场单方面的灵力输送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体内的灵力被压榨得只剩下最后一丝,晶色的大花幅度极小地拢了拢花瓣,三个面色苍白的灵者这才停了下来,挺直的脊背弯折,像是才跑了一万米长跑那样大口大口地喘气。
  三个人里,危越只“认识”一个。
  最左边的那个,黑发凤眼的男人,是荣臻的小叔,也是荣家这一代的家主,荣倾。
  家主离去,所以荣家请了荣太奶奶出山代为主持。
  三十六岁的荣倾是华国三大九级灵者中最年轻的那个,也是实力最垫底的那个。缓到最后,另外已经缓过来的两个九级灵者习惯又自然地走过来搀扶还没有缓过来的他起身。
  “还好吗,小倾?”
  站起来居然是三人中身高最高的茶发女人低声问,她的眼睛不是人类的圆瞳,而是食肉兽类的竖瞳。
  闻起来……是老虎。
  九级灵兽。
  扶住荣倾另一边的白发女人熟练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包巧克力,用牙齿撕开包装后,直接塞进荣倾嘴里。
  “低血糖又犯了吗?都跟你说了,下来的时候带包巧克力,又不带。还好我带了。”
  她说话时,会有白色的气从唇齿间溢出。
  那不是水蒸气遇冷凝结,而是她体内的温度比体外的环境温度还要低,那白气纯粹是灵力消耗太多,没法控制自身温度而散溢出来的冷气而已。
  这让危越想到了一个人。
  祝袭。
  他的灵力就是冰属,还能将自身化作霜雪。
  仔细看,这两人眉眼间还有些相似,是有血缘关系吗?
  荣倾苦笑一下,勉强嚼了嚼,囫囵地将巧克力咽了下去。
  缓了一会儿,他道:“可以了。”
  另外两人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搀扶住他的手。
  “那走吧,我饿了。”
  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茶发女人抬起右手,有规律地晃动着手腕上,那上面戴着一串玛瑙手链,最大的一颗玛瑙被雕成了貔貅的模样,正伴随着规律性的摇晃一点点亮起光来。
  一道流光从貔貅的嘴里射出。
  落入石壁中,扩出一道门。
  哦,是这么进来的啊,怪不得在外面找不到门了,原来是随身携带的。
  三个人并排着,一边闲聊,一边往门走去。
  “泡面快吃完了,要不然让后勤再补充点?”
  “我吃腻了,想吃螺蛳粉。”
  “味道太大了……弄一套鼻塞来吧,我闻不来那个味道。”
  “想吃火锅……”
  “回去再说,现在不要提,晚上容易睡不着觉。”
  “晚上好无聊,能不能让后勤搞一副麻将过来?”
  “三缺一啊,大姐。我记得咱们不是有一副扑克牌吗?”
  “……被风吹走了。”
  真是令闻者心酸啊。
  待三人一一没入门中,光门消失,隐在暗中的粉色玉相才款款现身。
  为了延缓【灵魂之花】凋零的速度,三个九级灵者,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强者,不得不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荒芜地方长时间地待下去。
  为了保密,他们连手机都不能带,从来到这里的那天起,就像是回归了原始生活。又因为没有一个会做饭,不得不见天地靠着压缩饼干和泡面过活。原来还有点零食的,结果一不留神,全给吃完了。
  啧,越说越心酸了。
  危越摇摇头,为他们献上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怜爱。
  他看向饮饱灵力,看起来还挺精神的【灵魂之花】。
  但地母之神说了,它非常消耗力量,别看这会儿还挺精神,要不了几分钟,它又会回归之前的萎靡状态,蔫巴得下一秒就要凋零才是它的常态。
  怪不得能把三个九级灵者全耗在这里,之于【灵魂之花】而言,他们就是活体充电宝,还是那种“充电半小时,续航五分钟”的入不敷出型充电宝。
  不过总比没有强,要不是有这些九级灵者接力棒似的给【灵魂之花】补充灵力,它恐怕已经撑不到现在了。
  危越抬起手,抚在心口,在心中轻声道别:‘现在,安息吧。’
  他向【灵魂之花】伸出手,盛开在每一处骨节间的、破开玉相腹部肆意盛放的粉色花朵被无形的风吹落、飘起,又在风中碾碎成细碎的星屑,随风没入颤动的【灵魂之花】中。
  【冠花元郎】的自我意识已经泯灭了,但这具躯壳里还残留着他不甘的执念。
  在危越于吕吉村诡域中显现出【冠花元郎】真身的刹那,残留在这具躯壳中的执念从四肢百骸凝聚而来,透过眼、耳、口,它默默地看着、听着、感知着。
  最后,在危越享用完他实在来之不易的美食后,这点凝聚的执念向他诉说了一个请求。
  它说:[请尽情用这副躯壳和力量去做对于这个世界有用的事情吧……我也即将要泯灭了,让我安息吧。]
  倘若【冠花元郎】的自我意识尚存,哪怕只有一点点,他或许也会成为第二个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继续在新的世界守护新的生命。
  但很可惜,他没有。
  太久太久了……即便是执念,即便再如何地不甘,那样漫长的痛苦和折磨也让执念变得颓靡而疲惫了。
  它想要安息,它想睡了。
  危越答应了它。
  于是他抽干了这具躯壳全部的生命力和力量,不留一点地注入铺展在地上盛开的【灵魂之花】中。
  【灵魂之花】层叠的花瓣因这磅礴的生命力和力量而惬意舒展,晶白的花一点点重新染上了朝霞的温暖色彩,蜷缩的近乎灰白的花蕊慢慢舒展,从根部向上亮起嫩黄。
  从内而外地,这朵将要凋零的“花”焕发了新的生机。
  而使它焕发新生机的【冠花元郎】……
  咔嚓!
  五官精致而秾丽的粉色玉相宛如被摔碎的瓷器那样,一点点、一寸寸地裂开了黑色的裂缝,刺目的白光从裂缝中析出,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最后——
  砰的一声,像是五彩斑斓的泡泡在风中炸开的声音,刺目的白光熄灭,那尊粉色的玉相也在白光中泯灭,什么都没有留下。
  它已安息。
  他已安息。
  穿着一件毛呢风衣的黑发青年叹息一声,低不可闻地说:“走好。”
  九号部门中,目送庄睦禾母子被专员带走熟悉新环境的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在【冠花元郎】泯灭的刹那若有所感。
  他们怔愣了一下,随后齐齐看向藏地死亡谷的方向,黑白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以及感同身受般的释然和祝福。
  ‘安息吧。’
  ‘与我们一样的,不幸之人啊。’
  ‘安息吧……’
  “二位阁下,怎么了?”抢了接待员活儿的郑局问道:“是有什么负面的事发生了吗?”
  与他同行的葛老将军在得知名单之后向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告辞,怒火冲天地走了,这会儿正在调动真理和原则的路上;邢老得到了兄妹俩的无私馈赠,欢天喜地地研究观想法去了,他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观想法全民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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