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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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催玉别无他法,只能坐下来等。
  此时,卫樾刚从静年山庄出来,身后跟着一众朝臣——他看不惯朝臣们闲着,知道朝臣们面对他时总战战兢兢,所以故意走哪儿都要朝臣跟在左右。
  方才,大司农禀报,说他昨夜心血来潮在城中逛了逛,正好听闻有家戏楼里排了出戏,是感念温太傅生平的。
  据说主要讲述了温太傅在世时悉心教导、辅佐陛下,在西华郡为民请命怒斩奸官郡守,后为了救驾英年早逝,但仍然留下诸多恩泽惠及百姓,与陛下也是情深意笃、奈何有缘无分。
  大司农说,若是陛下感兴趣,他已经提前打点好、包下了戏楼。
  卫樾便起驾出门,要到戏楼听一听。
  他不爱听戏,也听不太懂,不过瞧得出戏台上的人是用了心的,这出戏排得挺好、唱得也情真意切,所以卫樾听得投入,心情也还不错。
  台上戏曲结束后,卫樾吩咐蔡庆重赏,然后就准备离开。
  大司农给侄子使眼色,林木秀连忙出列,行礼道:“陛下,臣斗胆请您留步。臣不才,与叔叔一同,其实还为您在此地准备了一个小小献礼……”
  卫樾挑了下眉:“是吗。”
  其他朝臣听了,心想这叔侄俩还挺会来事,今天戏楼里这出戏,算是十分投陛下所好了。陛下本来就正高兴,他们再献个宝,只要这“宝”不至于触怒陛下,那陛下必然会顺势再赏,说不准就把这林木秀调回雁安为官了。
  林木秀恭恭敬敬地说:“陛下思念温太傅之情谊,天下皆知,臣斗胆,与叔叔一起,愿为陛下解此一忧……”
  卫樾脸色骤冷。
  习惯了察言观色的雁安朝臣们见状,已经做好了下跪的准备。
  但林木秀低眉顺眼着没注意到,他接着说:“说来也是缘该如此,前些日子,臣与叔叔偶然见到了一人,容貌秉性皆与温太傅别无二致,论其身世,应当是温太傅的双胞兄弟。此人得知有机会侍奉陛下,也是万分欣喜,如今正在旁边厢房等候召唤……陛下可要见一见他?”
  卫樾怒极反笑,气音极冷。
  大司农暗道不好,连忙也出列跪下,想要把话说得更漂亮些,但他刚开口,就被卫樾砸过来的茶杯打断了。
  茶叶茶水溅到大司农和林木秀身上,茶杯碎裂一地,把两个人震得一时不敢言语。
  周遭其他朝臣、宫人、侍从也都纷纷下跪:“陛下息怒……”
  这阵仗,戏楼里的人也噤若寒蝉,干脆跟着跪了一地,没人敢出声。
  “林启山、林木秀……”卫樾语调平静得有如幽寒深潭,“你们叔侄既然活够了,朕成全你们。”
  闻言,大司农林启山和他的好侄子林木秀连忙告罪求饶。
  “陛下,臣知罪!臣不该僭越!臣……”
  “陛下,您见见那个人吧,臣保证,你见了之后一定会改观的,臣没有说谎,他当真和温太傅一模一样!就在那个屋子里!”
  卫樾嫌吵:“袁昭,杖刑,打到他们彻底说不出话为止,要是他们今天还能呼吸,那就你替他们去死。”
  袁昭即刻领命:“是!末将遵旨!”
  然后他反应很快,带上几个侍卫,去找戏楼的人要能杖刑用的棍棒。戏楼的人战战兢兢,连忙领路去后台。
  其他人都老老实实低着头,不敢置喙半个字,心想这也是林家叔侄俩自寻死路,温太傅是陛下逆鳞,他们顺着捋就算了,居然妄图去拔鳞取代?荒谬!
  林启山和林木秀没想到,他们只是刚开口说了这件事,陛下连人都不肯见,就要他们的命。
  “陛下……陛下!臣只是关心陛下,想要为陛下分忧啊陛下!臣罪不至死啊!臣为大燕鞠躬尽瘁,臣……”林启山说着,用一条腿继续跪着的姿势,抬起伸长另一条腿踹了一脚身侧的林木秀。
  林启山继续求饶:“都怪臣这侄子,害臣鬼迷心窍,居然做出如此触怒圣颜的大罪过,求陛下看在臣过往功绩的份上,绕过臣这一次吧!臣这侄子任由陛下处置!”
  林木秀难以置信:“叔叔!这个主意最开始可是你……”
  “闭嘴!有辱门楣的畜生东西!”林启山吼道,“陛下……”
  卫樾皱眉:“吵死了——蔡庆,把他们嘴堵上。”
  蔡庆连忙拉上另一个宫人,把林启山和林木秀的嘴给塞上了。
  卫樾的手指在身侧的桌案上轻轻敲动了几下,他古井无波地吩咐:“李锳,回头查查他们俩,看他们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想出这么个‘将功折罪’的法子。”
  李锳低头领命:“是,臣遵旨。”
  袁昭带着人很快拿了棍棒过来,压住林启山和林木秀就开始行刑,一杖又一杖落到实处,打得林启山和林木秀生不如死。
  这叔侄俩急中生智,对自家仆从使眼色,让他们直接去把那厢房里的崔令给拉出来,就不信陛下见到真人,当真能半点波动都没有!这是他们最后求生的机会!
  但林家仆从见到陛下要当众杖杀朝廷命官的作派,早就被吓软了腿,生怕陛下株连九族波及到他们这些家仆,此时抖得恨不得原地钻进老鼠洞里消失,哪还敢听将死的主子指挥。
  唯独林启山的管家,寻思着他是知道这件事的,若是之后陛下细查下来,他未必跑得了,所以……不如现在再拼一把!只有主子活下来,他这管家的命才能保住!
  于是,林启山的管家跪着往后悄悄挪动,想要挪到关押崔令的厢房那边去。
  但他没挪多远,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卫樾看过去,冷笑了声:“还挺忠心,那就陪你家主子一起吧。”
  于是,被杖刑的又加了个人,这管家没被堵住嘴,哀嚎满堂。
  卫樾皱着眉,指了指蔡庆:“去那边厢房看看,还有林家的忠仆就都拉出来给他家主子陪葬,至于那个……”
  他语调更加阴鸷:“……假冒伪劣的赝品,问问他,是自愿来的还是被迫来的。若是被迫,那就是无辜老百姓,让他滚。若是自愿,那就是作奸犯科的恶徒,拉过来一起杖杀了事。”
  卫樾其实比较想要不由分说都杀了算了,林启山和林木秀居然敢说那人和令卿别无二致……这世上,谁敢和令卿相像?
  可他到底顾及温催玉临走时留下的话,不愿让温催玉来世生在帝王暴怒、滥杀无辜百姓的世风下,于是只能忍一忍。
  蔡庆连忙道:“奴才这便去!”
  这戏楼楼上的厢房,是专门提供给想要单独在屋内听小戏的客人的,门窗加厚了两层,隔绝外音效果极佳。
  温催玉坐在屋内,没怎么听到外面的动静,直到有人哀嚎声穿破门板。
  在屋里守着温催玉的两个林家家仆下意识严阵以待,看向门口,都有些迟疑。
  温催玉轻声开口:“只怕外面情况不好,你们家主子的盘算反噬把米了。”
  “闭嘴!”两个家仆被他说得心慌。
  接着门板就被敲响了,两个家仆吓了一跳:“谁?!”
  温催玉微微抿唇,虽然猜测此刻门外不会是卫樾本尊,但他还是起身,走到了避着门口方向的屏风后,免得来人是认识的故人。
  林家家仆现在没空管他动向,小心翼翼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的人说:“咱家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你们是林家家仆?陛下叫你们都过去。”
  两个林家家仆这会儿既听到了自家管家哀嚎的动静,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杖刑现场,腿脚一软就跪下了:“是、是……”
  “那个人……”其中一个家仆回头看向屋内,“崔先生……”
  蔡庆叹了声:“赶紧的,你们磨磨蹭蹭,还要更多人来请不成?”
  两个林家家仆不敢再说,连滚带爬出去了。
  蔡庆就站在门口往里说话,没敢抬头,他怕看到屋里人的脸,万一之后陛下问他这人是不是和温太傅相像,他到时候不好答,唯有“没看见”是最合适的回答。
  “这位郎君,请问你是自愿随大司农他们来的,还是被胁迫来的?陛下说,若是被胁迫来的,你便可以走了。”
  温催玉垂眸,将声音压沉了些,语调稍显惊喜:“真的可以走了吗?草民谢恩!等陛下和诸位大人走了,草民就走。”
  “好。”蔡庆松了口气。
  帮忙带上门的同时,蔡庆心想好歹今天少死个人,而且这人也是有点聪明的,没闹腾别的、也不多嘴问,老老实实说要走,也知道现在走出去,众目睽睽之下难保不节外生枝,还知道等他们走了再走。
  温催玉听到关门声,轻轻眨了眨眼,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如释重负,还是什么感觉。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吧。
  见蔡庆孤身折返,卫樾有些意兴阑珊——他还是想杀了被林家叔侄带来的那个赝品。
  林家叔侄和家仆在杖刑下,哭嚎声仍然未止。
  这时,几个身穿衙役官服、风尘仆仆的人,跟着一只驮着猫、一瘸一拐的狗跑进了戏楼大堂,突兀得像是一出滑稽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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