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温催玉轻叹,微微颔首:“当时……我想着,试试也无妨,或许你得偿所愿后就没了执念,觉得没意思,届时再退回师生君臣,顶多比从前疏离些罢了……又或许你心意不变,是我试过之后,发现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那么天长地久下去,也挺好的。”
  “可是、可是我……”卫樾喃喃自嘲。
  温催玉尽可能放平静语气:“当时正准备跟你说,你就告诉我你往喝的东西里下了药,我也就没说了。事已至此,阿樾,算了吧。”
  算了……
  卫樾只觉得心肝脾肺、四肢百骸都被碾了个痛彻骨髓,他绝望道:“我居然……我居然……”
  他怎么能忘了,令卿是那么心软的人,多缠缠他,总能得偿所愿的……他怎么会觉得强硬的手段可以得到这个人?
  他曾距离夙愿得偿只有一步之遥,然后他亲自将温催玉推远至相隔千山万水了。
  “可不可以……”卫樾抱着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希冀,突然问,“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看到卫樾这样,温催玉也有些难过。
  但他没留余地道:“不可以……阿樾,你真的觉得这份思慕,带给你的是好的影响吗?”
  卫樾沉默许久,然后回道:“是好的影响。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不是因为我思慕你,是因为……我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好的人,才能把原本可以圆满的事,弄得一塌糊涂。”
  温催玉无奈:“也不必因此贬低自己。”
  “你总是愿意宽以待人的。”卫樾苦笑。
  然后他抹了一把脸,说:“那我先走了,免得留在这里倒你胃口,你还在用膳呢……”
  看着卫樾转身要走,温催玉想了想,左右也没剩几天了。
  于是他道:“你若是要来,就白天走大门堂堂正正来,别再夜里偷偷摸摸走窗户了。”
  卫樾脚步一滞:“我……我来不会让你不高兴吗?”
  “你若总是这么磕绊地说话,确实听着有点难受。”温催玉和声道。
  第67章 温催玉的身形彻底消散在卫樾眼前。
  卫樾回了宫, 把自己一身宿醉后的疲惫收拾妥帖,有个人模人样了,下午又来到了太傅府。
  温催玉正在和府上的人一起清点库房, 见卫樾来了,他让人给卫樾倒茶, 等库房清点好了,他才叫上卫樾一起回以兰院。
  卫樾回头看了眼,心下有所猜测, 但还是问:“清点库房是因为……”
  “准备走了,走之前总得把府上的事安置好。”温催玉理所当然地说,也任由卫樾听了之后误会。
  卫樾不知道温催玉说的“走”,和他以为的不是一回事, 还以为温催玉是指回头受封后去封地。
  “……哦, 那是该收拾收拾。”卫樾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这天卫樾在晚膳前离开了太傅府, 他走之后, 温催玉在院中树枝上看到了个锦袋。
  摘下来一看,里面是眼熟的夜明珠香囊和那柄匕首。
  之前他把这两样东西留在了宫里,如今卫樾又默不作声送回来了。
  温催玉沉默片刻, 找了个盒子,把东西收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卫樾都是下了早朝之后, 尽快处理完当日的政事, 然后下午到太傅府,看着温催玉用马上要出远门的状态收拾府院。
  见到温催玉把四季的衣物都装箱上锁, 好像明天就要走了似的,卫樾忍不住说:“也……不用这么急吧,明日春猎, 要去围场待十日,回来后又不是受封了就得第二天离开雁安……我就是担心什么都收拾起来了,你接下来生活不便。”
  温催玉笑了笑:“我知道。”
  卫樾也不敢再说太多,只好憋憋屈屈地眼睁睁看着。
  不过,看到温催玉没有落下相思古琴,把琴装进了琴盒里,卫樾还是有点隐隐高兴——既然收起来了,就是会带走的意思对吧,那往后令卿在封地抚琴时,是否也可以顺便想想把这把琴送给他的自己呢?
  还有……他之前挂在院子里树上的锦袋,昨日来看已经不在了,里面的香囊和匕首,应该已经被收起来了吧?令卿也会带着它们走吗?
  卫樾抿了抿唇,去给温催玉倒了杯清水来。
  温催玉接过杯子,凑到唇边正要喝的时候,突然下意识顿了顿。
  然后他回过神,若无其事接着喝水。
  卫樾注意到了,这瞬间只觉得悲恸欲绝。
  ——令卿在停顿的那一瞬,是否回想起了除夕夜他毫不设防喝下去的那杯药?
  过去一千多个日夜累下的信任,一朝灰飞烟灭后,想来再难重拾了,多可悲。
  ……多活该。
  ……
  翌日,春猎围场——
  虽然温催玉打算今日便走了,但他不想显得对自己的“死”未卜先知似的,让周遭的人都提前起疑心,所以还是带了足够围场十日生活的行囊。
  到了围场之后,卢子白他们帮忙收拾行囊和营帐。
  温催玉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去见了卫樾,开门见山道:“一起出去走走吧。”
  卫樾受宠若惊,原因和去处都没敢问:“好!”
  围场里,其他朝臣也都在放置行囊,见到陛下和帝师走在一起,有的不知更深内情的人感慨:“陛下和温太傅瞧着不是挺好的吗,此前哪来的传闻,竟说他们师生不和?”
  不凑巧看过卫樾那封立后旨意的李丞相正巧听见了,不由得面露苦色,又担忧地望向卫樾和温催玉的背影,寻思着陛下年轻气盛脑子发热,但看温太傅此前的反应,应当不是个一起拎不清的,大概不用太担心吧……
  温催玉领着路,往围场东边、据说有处悬崖的方向走去。
  他看了眼卫樾的手,问道:“手上的疤怎么来的?”
  前几日卫樾夜半翻窗,被花瓶碎片划伤了手,不过不算严重,如今已经结痂了。但这些未愈的伤口之外,还有卫樾此前烧伤留下的细碎疤痕,若是不加以用药祛疤,大抵是要一直留着了。
  要换做从前,卫樾早就把手伸到温催玉面前夸大其词喊疼了。但如今被问起来了,他也只是默默把手拢到了广袖中,免得温催玉看着不舒服。
  然后卫樾闪烁其词地回:“之前在炭火边睡着了,火星溅出来伤到的,没太注意养伤,就成这样了,不妨事。”
  温催玉轻叹:“阿樾,已成定局的事,你总沉湎其中出不来,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有什么意思呢?往后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卫樾闷闷地点头。
  却在心里想,令卿是受害方,他可以这样说,但作为加害者,自己若是真的放下了,那得多没心没肺、让令卿心寒呢?
  此外,如今温催玉话里话外都是他要走了、他们往后要见不着了,卫樾越听越觉得悲哀,可又无能为力。
  卫樾想,他若是愿意,自然可以凭一国之君的身份强行把令卿留下来,甚至强行让令卿做他的皇后,可……令卿不会愿意,他那么宁为玉碎的性子……
  卫樾既怕再伤害到温催玉,又怕温催玉的目光中再度流露出对他的失望。
  除夕之夜后那几天,温催玉病得意识不清,在睡梦中落泪质问,那声哽咽的“阿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两个月余以来,总在午夜梦回时出现在卫樾脑海中,让他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睡不安稳。
  “我走之后,太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只好都托付给你照料了。”温催玉又轻声道。
  卫樾怔了怔。
  温催玉:“其实应该不会太让你费心,我清点过库房,所剩银钱够给府里的人发下半辈子的月钱了,他们也都是品性不错、基本都稳重的人,应当不会闹出什么事来。我此番离府前,不便提前吩咐,所以回头你帮我转告府里,让他们互相监督、互相帮扶着过日子便是……”
  “等等……”卫樾忍不住蹙眉,惊疑不定地看着温催玉,“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嘱托我……你只是去封地,若是放心不下,完全可以把府里的人都带去。而且,库房所剩银钱够给仆从发下半辈子月钱是什么意思?你连钱财都不打算带去封地?令卿……老师,我喜欢胡思乱想,你……别吓我。”
  温催玉眉眼温和地看着卫樾:“阿樾,你从前不是好奇过吗,我怎么知道赵曜、岑蕙和你母妃年轻时的事,怎么知道岑蕙和九皇子的下落,怎么确定……”
  “我不好奇。”卫樾心下惶惶,甚至不敢再听,想也不想地打断道。
  他看着温催玉,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好像只要听温催玉说完了这席话,他就要彻底失去这个人了。
  卫樾语气里不自觉哀求:“我不好奇了……你别说了,好不好?”
  他们已经远离了人群,再穿过前面这片树林,就能到悬崖边了。
  温催玉想了想,抬手摸了摸卫樾的头。
  卫樾早已经比温催玉高出不少,但温催玉仍然不必在摸卫樾头顶时抬头仰视,因为卫樾会下意识低下头来,方便温催玉省力。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