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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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知道我这样不好,蛮不讲理,好像老师和旁人寻常说一句话都得看我脸色似的……可我忍不住不害怕,老师。”
  “看到你跟别人有说有笑,我就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你就站到别人身边去,不要我了……”
  “老师,你再纵容纵容我,给我多一点时间,我一定把这种不好的念头改掉,好不好?老师不要再像方才那样,故意说话来吓唬我了……”
  温催玉凝眉,发愁地轻叹了声,到底狠不下心了。
  他想,卫樾其实也没做什么,顶多就是口头闹闹别扭撒个娇,实际并未拦着他、不许他搭理别人。卫樾说着不喜欢旁人,但前面这几个月以来,他跟着何大夫学医、跟着袁昭习武,不也和他们正常相处得来吗。哪怕是对待太傅府中其他人,虽然不亲热,但也不刻薄,对比一下卫樾从前对待宫人的态度,已然有了很大长进。
  他作为老师,这会儿又何必如此苛责呢?
  温催玉抬起手,掌心落到卫樾的头发上,安抚地摸了摸:“好,阿樾,你慢慢调整,不用害怕。”
  “老师原本只是担心,万一你把这排外的为人处世当成了理所当然,将来无法正常和其他人相处。但听你这么一说,是老师多虑了,你其实是明白事理的,老师也就不担心了。”
  卫樾总算从温催玉腰间抬起了头,双眼灼亮惊人:“真的吗,老师?”
  温催玉目光一软,顺手掐了掐卫樾的脸颊,柔声道:“当然,老师骗你做什么。”
  “方才你不是问李锳的事吗,其实他今晚会来这里,是因为这把相思琴。”
  “相思”二字让卫樾忍不住一抖,连忙从温催玉身上起身,坐规矩了:“……这把琴原来叫‘相思’吗,我当时从国库里随便拿的,见它摆得十分小心,看守的宫人又说它是把名琴,就给老师拿上了,倒没有仔细看过它叫什么……”
  温催玉也没多想,伸手指了指琴身一角不太显眼的琴铭:“你看,这里刻着‘相思’呢。”
  卫樾不敢细看,只恨自己心虚气短。
  明明只是碰巧,可这无巧不成书,书写成了歪打正着,让他都害怕温催玉会误会他是故意送这琴的。
  卫樾胡乱应了声:“哦哦,还真是……”
  温催玉注意到了卫樾飘忽的目光,但只以为他还在犯别扭、想听又不待见听到李锳有关的事。
  “这把琴的确是名琴。我这些天闲来无事时,不是常胡乱拨弄吗,李锳此前也听到了,他说他本来不想多言,直到今日你帮我把琴从马车上搬下来,他意外瞧见、认出了这是古琴‘相思’。”
  温催玉失笑:“李锳说,他是爱琴之人,就实在坐不住了。”
  “方才他前来找我,委婉表达了一顿,大意是若我有意认真学琴、他可以教我,他也想顺便有幸摸摸相思古琴。我琢磨了下,觉得他其实应当是想说我暴殄天物,对名家古琴如此糟蹋。”
  卫樾狠狠一皱眉:“老师若是喜欢,拿来当柴禾烧了都行,他有什么资格置喙!老师不要理他。”
  温催玉从容道:“他言辞委婉,语气也十分小心,并没有冒犯我的意思,我只是这会儿对你转述,懒得修饰用词而已。他心疼琴,有这样的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其实我对他的提议还有点动心,毕竟我的琴艺确实进步缓慢。”
  卫樾拧眉,想也不想地笃定开口,好像他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似的:“才没有,老师琴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如今已是一绝,我最喜欢听老师抚琴了!”
  闻言,温催玉忍俊不禁,只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好学生。
  卫樾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我还很喜欢看到老师细细钻研琴艺的模样。”
  在卫樾看来,他的老师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云淡风轻,唯有在练琴一事上,此前因为只能独自琢磨,乱蒙乱撞,所以不时会露出苦恼的表情。
  那样的表情出现在温催玉雅致如画的脸上,十分鲜活生动,和他垂泪时的模样一起,都让卫樾既觉得不忍、想为他解忧,又坏心眼地不禁感到百看不厌。
  “这听上去像是你很喜欢看老师出糗。”温催玉好整以暇地逗他。
  卫樾轻咳了声:“反正我觉得老师怎么样都好。老师练琴本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若是特意找人教学,我怕累着老师。”
  被温催玉看着,卫樾接着又道:“老师别这样看我,我承认,我也有不想让李锳接近老师的小心思,但……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老师若是想要正经学琴,又不排斥那个李锳,那老师想学就学吧,学生又不至于不懂事得到时候直接把李锳赶走……”
  温催玉颔首:“虽然知道你说的是违心之言,但我还是放心不少。其实我方才已经回绝李锳了。”
  卫樾松了口气。
  温催玉:“有一点你的确说对了,我拨弄琴本就只是打发时间,纵然有在钻研,但也只是想跟自己较劲,并非是多爱琴,不然此前我早就想办法正经学一学了,用不着别人来问我学不学。既然如此,我如今便也没必要找专人讨教,尤其是李锳这样真心爱琴之人,届时只怕我和他都会不快。”
  “不过,作为客套话,我对李锳说了,之后若遇到不解,会去请教他。此后若有机会,也可把这相思琴借他赏玩。”
  听到最后这两句,卫樾轻轻哼了声,又脸色一转,乖顺地对温催玉道:“老师就是待人太有礼了,总这么好说话。”
  “不说旁人了。时辰不早了,我得沐浴更衣,免得耽误了老师休息……老师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沐浴?”卫樾一顿。
  这些天出门在外,卫樾一直是和温催玉同住一屋,毕竟“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就不要铺张了”和“天寒地冻,两个人睡在一起暖和”,还有“我就是想和老师住在一起”。
  虽然每每入睡时,卫樾都难免提心吊胆,担心除夕辞旧迎新那夜的窘迫事再度发生,但他宁愿如此“担惊受怕”,也还是想要和温催玉同住。
  ……幸好,那夜的情境,目前为止还没有复现过。
  又因为卫樾天天晚上都要去习武,回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所以温催玉若要沐浴,会在他去习武的时间里洗漱打理好,这样卫樾回来就不必等,沐浴更衣后就可以睡下,彼此都轻省。
  按温催玉的习惯,今晚本也是要沐浴的,但热水还没送来,李锳先过来拜访了。
  估计是怕惹了温催玉不悦,所以李锳说话过于委婉,说十句话,一般只有中间半句话是有实质内容的。待温催玉终于明白他为何而来、直言回复后,李锳可能是确认了温催玉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说话倒是也敞亮起来。
  但礼数多本就耽误时间,李锳又对相思琴颇有兴趣,便待得久了点,温催玉也就还没来得及沐浴。
  他衣裳都没换,这会儿卫樾自然很容易看出来。
  “那老师先洗吧。”卫樾语气自然,实则手心已经起了细汗,有些局促。
  他并非是没有见过温催玉沐浴。
  去年秋猎围场,温催玉手上受伤,那时卫樾巴不得把饭喂到他嘴里、事事都要代劳。
  那时卫樾也心无旁骛,念头十分“纯洁无瑕”,连基本的分寸感都很稀薄,在温催玉要沐浴时,甚至说要帮他宽衣擦洗。
  不过温催玉拒绝了,他觉得有人伺候沐浴的情形很古怪,说他只是伤了左手,自己小心别碰着水就行了,不让卫樾帮他宽衣。
  营帐里地方不大,是用屏风隔出的沐浴间。卫樾当时也不知道避嫌,既然温催玉不让他亲自帮忙擦洗,那他就退而求其次地守在屏风外,若是温催玉哪里不便,他马上就能上去帮忙。
  屏风是丝绸面的,不厚实,能影影绰绰映出模样来,更不隔音,温催玉宽衣的窸窣动静和沐浴的水声都很明显。
  如今想来,卫樾十分佩服自己当初的定力,竟真能心无旁骛、只眼巴巴等着温催玉沐浴。
  而现在……别说是隔着屏风相候,他甚至不敢在温催玉沐浴时同处一室。
  所以热水送来后,卫樾若无其事地往外走:“老师,我去何大夫那边一趟,白天有个问题没来得及请教,正好现在你沐浴,我闲着没事,去解解惑。”
  温催玉并未多想,既欣慰于卫樾的好学,又有些心疼他的忙碌,于是声音更加柔和:“若是不急,明日再请教也不要紧,你今日已经很辛苦了,就闲着休息一下也好。”
  卫樾竭力镇定自若:“还好,不累的,老师不用担心。我还是现在去请教吧,反正何大夫说过,我若有医理上的问题,什么时候都能去找他,三更半夜也不介意被抓起来……老师快沐浴去吧,免得水放凉了。”
  温催玉便没再多说,轻轻颔首:“好,那你早点回来。”
  卫樾差点被门槛绊倒。
  温催玉见他趔趄了下,失笑道:“今日瞧着怎么有点糊里糊涂的,走路都要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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