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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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泱是带着邓巍一起来的,来时便立即報警,警察说早前已有人報警,他们本就在赶来的路上,想必此时到了。
  山上这小片的区域内,禁制还留有那么几缕。
  是那邪妖所留,白泱手指微动,邪阵便散得干干净净,警笛声越来越近,江寻冬颤得也更厉害,他的头已经死死埋在膝中。
  这是被吓到什么都不敢看了。
  白泱再叹气,下意识地转身就走,他还是先离这可怜孩子远点吧。
  然而,白泱刚转身,左腳刚抬起,裤腿被人轻手揪住。
  力气不大,白泱却是顿住。
  三两秒钟之后,白泱回眸去看。
  清凌凌的月光中,婆娑摇晃的树影间,他对上一双盈满淚水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极力瞪到最大,眼眶已经包不住眼淚,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很明显,眼睛因此变得很酸,他还是努力地瞪着双眼,就这样看着他。
  刹那间,白泱的心髒剧烈震动,他忽而有些不知該说什么,又该做什么,有股情绪自心间出发,瞬间在他体内乱窜,他的心脏也因此跳动得更加无序。
  那双眼睛终于动了动。
  眼睛微眨,更多的泪珠滚落,他的唇瓣嗫嚅着微微张开,更多的泪水顺着唇角流入其中,唇瓣开开合合之间,他小声说:“你别走,我,我害怕…………”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瓣与喉咙,甚至是他的声带已经完全失去所有的控制权,他的口中能发出的,唯有哭声。
  江寻冬大哭起来。
  哭声震耳欲聋,把白泱吓得一个激灵,与此同时,他的心开始緊緊揪起,揪得他呼吸困难,他痛苦到甚至想要离开——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不知该如何处理与面对。
  江寻冬却将他的裤腿揪得更緊,依旧蹲在那里,哭成这样,他也倔强地始终抬头看他,甚至想要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腿,却因已经下蹲太久,他的脚本来就崴了,他的身体一歪,他倒坐在地。
  江寻冬哭声更大,他双臂死死抱住白泱的腿,不讓白泱走。
  白泱大脑一片空白,当下忘记一切,他迅速蹲下,就着江寻冬这个姿势将人紧紧抱住,没有逻辑,没有思考,完全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他急道:“你别哭,别哭,别害怕,我不是在这里嗎?”
  江寻冬的哭声更大,甚至充满委屈。
  白泱额头已经起了微汗,浑身的汗毛全部竖起,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笨拙地用手去轻拍、轻抚江寻冬的后背,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更温柔、更舒缓,他贴在江寻冬的耳边说:“我不走的,有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你……只要有我在,你会很好,你会一直很好,不要哭了,好不好?”
  说着,他侧脸看向江寻冬,眼中尽是期待。
  江寻冬哭得直抽抽,也看他一眼。
  这么一看,撞进白泱满眼的温柔,江寻冬哭声再起,他埋头撞进白泱的胸膛,双手松开白泱的腿,却又紧紧搂住白泱的脖颈。
  白泱的心脏跳得更快,岂止额头,他此时满身都是汗。
  是因为脖颈被掐住,无法呼吸,才如此难受嗎?
  也不对,他是妖,本来也不用口鼻呼吸,甚至根本就无需氧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老爷啊,现在他又应该怎么办?!
  他不懂人类这些东西啊!!
  江寻冬将他抱得好紧,或许是有样学样,或许原就是本能,白泱将江寻冬抱坐在腿上,他的双臂很长,胸膛宽阔,他亦是双手圈住江寻冬,好似将江寻冬整个包在懷里。
  任由江寻冬将眼泪全部擦在他衣襟,他依然轻拍着江寻冬的后背,用焦急,却又极力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不哭,不哭,不怕啊,不怕,我在这里,我不走,一定不走,绝对不走…………”
  江寻冬缩在白泱的懷中,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愿去想。
  这瞬间,他只想做一个,从未做过的,任性的小孩。
  其实很小很小还不算很懂事的时候,他是喜欢看动画片的,他喜欢那些总能成功拯救世界的小主角,也喜欢那些围绕在小主角身边的朋友和家人。
  他一度以为,所有小朋友都会和动画片里的小主角一样,会有携手并肩的好朋友,会一起闯入一个又一个新奇的世界,他们会战胜所有的妖魔鬼怪,拯救世界。
  最重要的是,拯救世界后,他们的爸爸妈妈永远在家中等他们,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后来他渐渐长大,他发现,确实大部分小朋友像动画片里的小主角那样,有家人有朋友,即使他们无法拯救世界,他们依然是父母和朋友眼里的小英雄。
  只除了他。
  他没有朋友和家人,他拯救再多的世界,也不会有人为他鼓劲呐喊。
  他是和所有小朋友都不一样的那个例外的小朋友。
  然后很多很多年过去,小朋友变成了大朋友,他信奉世界无真心,他只相信自己,或者说,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相信。
  他不认为世界上有奇迹和希望。
  他不愿承认,他其实并不够勇敢,外表看起来越是坚强,越是不可冒犯,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脆弱。
  他无法接受被打倒,他不想认输。
  所以他一直这样看似高冷地游离在世界之外。
  随便一点停滞都会令他焦虑,随便一点动静都能令他从黑暗的睡梦中醒来,随便一点小事都令他想哭——他不想面对那个胆小的自己,他不敢承认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强大。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无法再与自己和解,甚至欺骗自己,得过且过。
  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强大。
  因为,他只有他。
  直到十分钟前,白泱站在他面前。
  直到五分钟前,他陷在白泱的懷抱中。
  直到三分钟前,白泱开始一声又一声地哄他。
  他好像终于能够承认,其实他也会有很害怕、很害怕,害怕到想哭的时候。
  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作“安全感”。
  他还不够优秀,他也无法拯救世界,好在也没有人会指望他去拯救这个其实还算平和的世界。
  他的人生似乎只能这样平平无奇而又一潭死水地过下去。
  但是,从这刻起,好像不再一样。
  也会有人来拯救他。
  他哭得如此狼狈难看,他那样用力地抱住白泱不让走,白泱居然任他由他,还一直一直在哄他,虽然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哄都不会哄,其实江寻冬听到后来都有点想笑了……
  悲伤忽然就没了。
  尤其白泱额角的汗落在他的面庞,他仰头去看,白泱非常紧张,还和他说:“下次一定不会滴到你脸上了!别哭啊,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江寻冬将脸埋在他怀里,偷笑。
  笑得浑身都在颤,白泱更紧张,汗流得更多,不是,刚刚不是好不容易哄不哭了吗?怎么又开始哭得浑身颤抖??
  白泱急得差点要冒火,还只能继续温柔,继续轻拍,继续哄:“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啊……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了……”
  完全不会哄人,说的都是什么啊?
  江寻冬笑得继续颤,眼看就要将白泱折腾死时,连串的脚步声从林子外传来,白泱大松口气,谢天谢地,警察叔叔们来了!!!
  江寻冬以为的,选中他的那只大狐狸,其实只是初次在岱山相遇后,为了不把人给弄丢,以便顺利报恩,白泱打下的一个浅浅的印记,稍微带了那么点白泱的妖力。
  是两人相处渐多,还滋生了些两人都并未意识到的情愫,二人羁绊不知不觉变得紧密,倒使得那道印记的力量更甚。
  也是这个原因,傍晚时,印记才会直接化身光影大狐狸出来救江寻冬。
  那团黑雾,只是一种生于贪婪的邪妖,比岱山那只稍微厉害点,对白泱而言,连只蚂蚁都不算,大象会知道成年蚂蚁和刚出生的蚂蚁之间的差别吗?
  白泱不知道他留下的印记救过江寻冬。
  他也不知江寻冬是亲眼见过超自然现象的,再有他来时,过于强大的妖力之下,邪妖留下的禁制本就自行消散,并未留下多少,起码白泱是没有感受到空气墙。
  他素来不善于思考,他认为江寻冬还是被那坏人的枪给吓到了,再者,即使江寻冬真看到吓人的妖怪,大不了他把那点记忆给洗掉,这些都是不甚重要的细微小事,白泱并未放在心上。
  警察叔叔们一来,就闻到血腥味,还看到躺在地上的秃头男与那把手枪。
  白泱还抱着江寻冬,不好起身,便有警察走来,介于现场明显有人动枪,还有伤者躺在地上,这俩也没离开,还报警,警察态度还可以,主动问他:“是你们报的警?说有人绑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泱道:“我和我朋友过来旅游,朋友被绑架,这个人和刘成……他车上还有其他被绑架的女孩子……他突然拿出枪想要对我们动手,我趁他松懈时从他背后接近,抢了过来,为了自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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