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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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惟咬了咬嘴唇:“……那些传闻,是真的吗?他们真的要在审判所……”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
  金果避而不答,只是又叹了口气,摊开手掌:“殿下,有的时候,我们能守护的,也只有手中握住的这一点。”
  楚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手心向上。
  一百五十岁与十二岁的掌纹,就像枯皱的老树与鲜嫩的新苗。
  楚惟攥紧空无的掌心。
  他经历过失去、错过与遗憾。
  不愿,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想要保护的人,这一次,一定会做到。
  *
  金果走后,楚惟锁好门,关好窗,拉上窗帘,又贴在门边听了会儿,确定外面空荡荡的,才去打开衣柜门。
  金果依他的请求去了圣泉庇护所,并未整理里面的衣服。
  歪躺在一叠雪白圣袍上的,赫然是护卫队全力搜查、却一无所获的冥冥。
  奶团子从灯罩上飞下来,兴高采烈:“叽!”
  楚惟摸摸它以示奖励:“做得真好。”
  小粢的隐身能力不仅能自己用,还可以帮助他人隐去暂时隐去身形。冥冥就是在它的能力庇护下,才逃过一劫。
  小粢第一次用这招,谁都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又会不会突然出现波动。万一在护卫队眼皮子底下魔法失效、把冥冥变回来,到时候迎接小男仆的远不止病情的检查,只会更残酷。
  还好,小家伙做到了。
  楚惟奖励它整整一盘香粢糕,奶团子欢天喜地顶着盘子飞去小窗台,非常平稳,非常熟练,没有在中途把水晶盘摔碎。
  楚惟半拖半抱把冥冥搬出来,检查他的情况。
  比起塞进衣柜前的完全失去意识,现在的冥冥眼球颤动,很想睁开,却只是闭着眼睛胡言乱语,一会儿念着阿嬷,一会儿念着殿下,又或者只是断断续续呼痛。
  小男仆这个样子,让楚惟想起奄奄一息的丝光椋鸟。
  他轻叹一声,指尖搭在冥冥的手腕上,晕开流光,用自己的力量舒缓那不规律跳动的脉搏,试图为其缓解痛楚。
  身后传来敲门声。
  他放下冥冥去开门,以为是被金果请来的歌莉娅,神色迫切:“老师,您——”
  但来人并不是她。
  第37章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迦隐看着小孩儿飞快地收起讶异, 饶有兴致:“怎么,见到我很失望吗?”
  楚惟摇摇头,看向他的眼睛总是明亮:“先生怎么来了?”
  这些日子教廷因为“流感”一事忙得脚不沾地,所有高层都得待命, 大祭司也不例外。楚惟都好几天没怎么见过他了, 唯一的联系就是睡着时迷迷糊糊得到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既然今日又出了所有病患都要聚集到审判所这一新规定, 必然只会更忙,迦隐怎么会有空过来看自己呢?
  楚惟有些茫然, 接着想到什么, 半是担忧半是畏惧地看了看冥冥, 又看看迦隐。
  小孩的表情尽收眼底,迦隐轻笑:“殿下就这么不信任我——觉得我也是来把这孩子抓走的?”
  楚惟被他点破心事,脸有点儿红, 不说话。
  迦隐叹了口气, 不再继续捉弄小家伙:“您放心, 您想把他留在这儿,我不会反对。只不过您要知道,这个决定实在很危险。”
  “我不会被传染的。”楚惟据理力争,“这几年, 我一次都没有生过病。”
  “我知道。”不然冥冥连进躲神恩宫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但这孩子毕竟是个传染源,他仍有可能感染到其他人, 无论是搜查的护卫队,还是打扫的杂役, 包括大嬷嬷。”
  楚惟瞳孔一缩。
  他满脑子只有救冥冥,的确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冥冥的健康重要,其他人的呢, 就不重要了吗?
  他因慌张下意识伸手想要依靠最信赖的大人,张了张嘴,眼圈已经泛红:“我……”
  迦隐脱下手套,握住孩子冰凉的小手,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恐吓他:“没事,刚才出去的那些人我都让人排查过了,包括大嬷嬷在内,都没有被传染上。”
  楚惟不自觉攥紧他的手指,忐忑而急切:“老师……医官大人那边,知道这是什么病了吗?”
  “这次不仅是普通流行病那么简单,眼下这个阵仗,恐怕……”迦隐皱眉,“是瘟疫。”
  楚惟一怔。
  他短短十二年的人生,从西到东,菲亚兰不说年年国泰民安,也基本风调雨顺,还从没接触过如此灾难。
  瘟疫,那是只有百年前的史书才会出现的遥远词汇。
  是比单独的绝症,恶疾,意外,处刑,都要恐怖千百倍的东西。
  因为那意味着成千上万倍的、无法抗拒的死亡。
  小孩的身体在颤抖,迦隐把他轻轻拢进怀里:“没事的,您不会沾染上这些病症。但我需要您这些日子呆在神恩宫,哪里都不要去。每天照顾您的人我会安排好。”
  楚惟双手抓着他的衣服,仰起头,眸子里已经有了水光:“要……要怎么才能治得好?”
  他更想问的是,还能治得好吗?
  迦隐摸了摸他的头发,并不太想撒谎。
  他在这个时空待了一千年,当然也见过瘟疫。那些在星际联邦一针药剂、一粒胶囊就能治好的小病,在这个落后古旧的时代,只能用大面积的死亡换取阻断,直到传染源大幅减少,才会迎来扭转的节点。
  连他也没办法。
  他只能保证自己百毒不侵,不受困扰,救不了别人。
  中央教廷做出了和先代同样的决定,控制住已经患病的那些人,保持他们与尚未感染的其他人的距离,然后徒劳地、无用地尝试已知效用的汤药。
  小部分感染程度轻,自身体质强健的,能够在服药之后好转;大多数人,就只是在缓慢等死而已。
  菲亚兰大陆虽然缺乏先进的医疗手段和药物,却也有着独特之处:教廷无奇不有的圣物库中有一面魔镜,可以照出人的身体健康情况,甚至比星际时代的检测手段都要高效、准确得多。
  从今日起,所有进出神恩宫的人必须接受魔镜的检查,只有未感染者才能继续工作。
  圣子殿下绝不能有恙,这是所有人共同的、心甘情愿的认知。
  小少年听完,一直沉默不语。
  迦隐哪里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千年前,千年后,楚惟总是楚惟,明明是个普通人类,却比神明还要悲悯。
  可他宁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小孩抬起头:“先生,我想……我想试试看圣灵之花——”
  ……还真是。
  迦隐在心里直叹气,却不得不硬下心肠:“不行。”
  四年里,这个要求已经被拒绝了无数次。
  艾缇瑟尔花对使用者的反噬可能远远大过它的入药效果,得不偿失。
  可楚惟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坚定:“之前我和歌莉娅老师研究过,四克晒干的仙籽草,两克新鲜的霜姬蔷薇花茎,一克南海珊瑚粉,一克锡兰白露蝶的羽粉,已经是最接近治愈的效果了,但是总还差一点儿:如果再加入三克艾缇瑟尔花的花瓣——”
  “我的殿下。”迦隐轻柔而坚定地打断他,“这不是您的职责。”
  言下之意,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楚惟睁大眼睛:“为什么?圣子不就应该守护菲亚兰,救赎所有人吗?我的身体比别人都适合做实验,它伤不着我。”
  以前的圣子也的确行疗愈之责,只不过都是做做样子,做事儿的还是专职医师。
  但是楚惟,只有楚惟,竟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治病救人。
  “您想得太简单了。艾缇瑟尔花之所以是圣灵之花,就像每一个冠名了神圣的存在一样,带着许多普世无法解释的属性。您现在的体质,的确可以抵挡普通的疾病,可圣灵之花的反噬并不是一种‘病’,是比那更直接、更强劲的攻击。它的扩散速度极快,您体内的净化之力不一定能够抗衡。”
  他半跪下来,双手握住楚惟的肩膀,神情严肃,声音却轻柔:“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宝贝。”
  换了称呼,也换了敬语。这样亲昵的、宠爱的称呼本该让小孩子欣喜,可楚惟现在只觉得难过。
  “我总是要死的。”男孩垂着眼不肯看他,“在我还能活着的几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可以吗?”
  对于总是乖顺绵软的小圣子来说,这样的语气已经算得上生硬了。
  迦隐还从来没有被他反驳过,非但没生出寻常家长的恼怒,反而很感兴趣:十二岁,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是可以进入叛逆期的年纪了吗?
  根据这么些年伪装人类的社交法则,迦隐认为现在不适合继续谈下去,还是让小孩儿自己冷静一下比较好。
  他站起来,重新戴上手套,想摸摸楚惟的头,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嬷嬷过会儿就来,您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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