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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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仲堇此时的心境,也分毫不差与她重合。
  殷千寻服下那个忘情小药丸,只不过短暂地冷了她一阵,她已经难受得有些面目全非。下一次轮回,就真的,把自己抛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为何不能趁现在,明明白白将自己的心意道出来呢?
  为什么不能?
  被这股毫无预兆的冲动裹挟着,仲堇情不自禁,险些就要说出那个字:
  “千寻,我……”
  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殷千寻如梦初醒,一把捂住她的嘴,速度快得几乎像是扬了她一巴掌。
  “不许说。”她声音发哑,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湿意。
  仲堇望着她,慢慢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唇上拿下来。
  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指尖沿着手背的线条描摹,最后停在腕间突起的骨节上。
  而后倾身将人压进锦被里。
  吻从额角开始,一路向下,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角落。
  与此同时,仲堇心里的那个念头更深切了:定然…会寻到一个法子。
  第64章 干嘛干嘛?又不是真死了。
  忘忧峰的山脚,炒栗子的焦甜香气扑人。
  仲堇一手捏着油纸包,垂首从腰袋中取钱。
  此时,一旁卖柴人的闲话钻进了耳朵:
  “听说了么?厉宁公主又要出兵了。雁湖那动静闹得可大,驻扎在那的军营烧得光光的,连半片盔甲都没剩下——现在,正往东边打呢。”
  仲堇闻言一怔,只将一把铜钱塞给了卖栗子的妇人,捏紧了油纸包的口子,转身往山上走去。
  她想,厉宁公主不会轻易罢休的。
  也许会怀疑她与殷千寻已葬身火海,然而她那狼一般的固执,必然要追到丁屿去查个明白,才算罢休。
  丁屿暂时不回去了,且在忘忧峰呆上一阵。
  这时节,忘忧峰的风裹着新融的雪气,细闻带着清淡的凛香。
  溪水在山路的石缝间撞出泠响,打湿了殷千寻的靴尖。
  上次来这儿,她满脑子都是扶桑那些刀子样的话,烦得要死,根本没什么心思瞧什么山水——
  如今倒是有了。
  仲堇牵着她的手,走在忘忧峰一处山谷里。
  山谷很静,听得见积雪消融的水珠,从松针尖上坠入苔藓的声响。
  布谷鸟一声,接着一声。那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漫过苍黑的崖壁,掠过幽冷的溪涧,在峰峦之间飘荡,带着几分孤绝的味道。
  她的视线落在仲堇的背影上。
  一袭白衣被山风拂动得微微飘起,长发如瀑垂在肩后,随步子轻晃。乌黑的发丝间漏过几缕阳光,暖暖的色调映进殷千寻眸底。
  她恍惚觉得医仙合该立在这苍青的山色里——因为这景致实在美得像一幅画,令人不忍染指。
  挎着竹篓的两三个少女从石阶下忽然冒出来。
  她们一抬头,盯着这对生面孔怔了神,直至擦肩而过后,仍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这些女孩们年岁尚浅,自是不认识亓官柔,自然也不认识仲堇。
  只是,这一对实在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一个白衣素得像朵天上的云,另一个红衣艳得似一团烈火。偏生二人靠得极近,十指勾在一起,衣袂也相融在了一处——竟把四周的寻常风景也衬得失了颜色。
  她们便是这样一路缱绻着,来到半山腰的木阁前。
  推门的瞬间,仲堇微微讶异于竟未落灰。
  陈年的药香混着墨韵迎面扑来。
  左墙的药柜齐齐码着百十个小抽屉,铜环依然亮得能照见人影;右墙的柜上,书卷摞得很高,快要抵到了屋梁。
  最顶上那本《灵枢针要》斜插着,纸页边沿已泛出毛边。
  仲堇的指尖抚过案几,青石桌面冷而滑。
  一切竟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处处一尘不染。
  大抵是扶桑定期拂拭着,否则这么些年过去,积的灰也该比一本古籍还要厚了。
  殷千寻跟进来,目光扫过四周时略带些怔然。
  “这就是你从前研究医术的地方?”
  随手翻开一本搁在案上的簿册,纸页簌簌响着展开。
  “嗯。”仲堇回头冲她笑了笑,“怎么样?”
  “就…很你。”殷千寻轻声答。
  她的手指抚过薄册子,纸张的触感,笔迹的走势,皆是她熟悉的,仲堇的笔迹,然而却是五百多年前留下的……感觉有一丝神奇。
  忽然一抬眼,看到仲堇撩起衣摆,踩上了一张矮凳。
  殷千寻两步过去,掌心顺势扶住了她的腰。
  “找什么?”她仰头问。
  仲堇的手探到了书柜最上层,指尖从一排书脊上挨个滑过,略过几本后突然一顿,似乎确定了什么,随即快速抽出几册。
  不多时,她便抱了一摞书下来,沉甸甸地往案上一放。
  “买书如山倒,读书如抽丝。”仲堇笑着拍了拍那摞书。
  “这些孤本,是我从前辗转九州四海才寻来的。买了许多,真正读了的,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仲堇的指尖抚过书脊,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磨损,“有些书可是绝版了,就像写书的人……比如这本,是一位云游仙人的手札,记录着数千种世间罕见的丹方……大概,只有想不到,没有这些书提及不到。”
  光是听这几句话,殷千寻的眼皮已有些发沉。
  她掩嘴打了个呵欠,微微用力眨了眨睫毛:“所以呢?”
  “我打算带回去,通通读完。”仲堇搓了搓手,跃跃欲试的模样。
  闻言,殷千寻的眼眸骤然睁大,倦意一扫而光。
  “……你确定?这个时候你要看书?”
  这女人是有什么问题吗?近来她们温存都嫌时间不够,连吃饭这回事儿都省了,而她居然有闲心要读书?
  是人吗?
  “放心,”仲堇看穿她心思,轻笑,“自然是在你化为蛇形之时,才抽空去翻读。”
  殷千寻仍蹙着眉,低声问道:“你看这些书,是找什么呢?”
  “找答案。”仲堇垂眸缓缓道。
  “这世上许多无解的难题,总有人曾在某处留下线索,或许,书中有解忧之钥。”
  “……”
  殷千寻望着她,“所以,你还是想找出个法子,吊住我这具形态?”
  “未必如此。”仲堇摇了摇头。
  “只要能找到个法子,让你我仍可这般交谈,就足够了。”
  说着,她微微勾唇,“比如,也许有一本书,能令我学会蛇语呢?”
  这话听来像个玩笑,却令两人突然陷入莫名的沉默。
  殷千寻心中浮出几分晦涩的认同。
  她想,腹中有千言万语,出口却只剩了“嘶”,又没法儿写——或许练一练,用尾巴也写得了,可毕竟费功夫——长此以往,自己恐怕要疯。
  毕竟这几日已能够窥见端倪。
  殷千寻原本的话就不少,如今被困在蛇身里大半日,待那一个时辰的人形终于现身,她几乎扑在仲堇耳边,恨不得将整日积压的言语一口气宣泄尽。
  仲堇自然也很乐意听她讲话。
  殷千寻说一句,她便捧哏一句,绝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偶尔殷千寻换气,停了一瞬,她还要问:“嗯?然后呢?”
  直到这一日,殷千寻枕在她腿上,忽然来了一句:
  “先说好,等哪天我彻底变不成人了,你帮我盖个坟吧。”
  仲堇正捋着她发丝的手指蓦地一顿,眼里的光骤然暗了下去。
  本来这情形就够糟心的了,她还偏要说这样的话……
  仲堇这次不想回应她了,只垂着头,目光死死锁在殷千寻的发丝间。
  "听见了吗?"殷千寻拽了拽她的袖口。
  仲堇肩膀一塌,抬起眼,两道含着怨气的眸光直直落在殷千寻脸上。
  瞧见她这副神色,殷千寻嗤笑一声。
  “干嘛干嘛?我又不是真死了。”
  她支起身子,手捏着仲堇的下巴轻轻晃,“不过是让你立个墓碑,对外头说我已经——”
  话没说完,就被仲堇一记凌厉的目光截住了。
  仲堇最听不得“殷千寻”和“坟”这两个词摆在一处。
  一世又一世,亲手埋葬她尸首的画面,已然成了她心上永远不会结痂的疤。
  ptsd了。
  殷千寻又道:“我这一世英名,可不想给人知道,我是一条披着人皮活了这么多年的蛇…多丢份儿啊。”
  见仲堇仍是满脸的阴郁,她慢慢凑近了,嘴唇在她腮边轻轻一贴。
  然后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这回你可以刻上……某人之妻。”
  仲堇呼吸一滞。
  她转脸,鼻尖几乎碰倒殷千寻的。太近了,险些又要擦着了火。
  这次克制住了,生生偏开了一寸距离,嗓音沉了几分:
  “你想…埋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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