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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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忍不住想要摸出口袋里的药瓶吃,刚在手心里倒出几粒,就听书房外传来一阵喧嚷的声音,宫人走动与问安的声音隔着窗扇传来:“殿下。”
  他飞快地眨眼,将手心里的药丸一口气塞进嘴里,忍着那直冲天灵盖的苦味儿咽了进去。
  好像只有吞进去这么多药,耳边传来的痛苦才能减弱几分。
  未几,几道脚步声在书房外停下。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看着压迫感十足的李繁漪从书房外走进,李磐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她逆着光,身体挡住了涌进书房里的大部分光,看着他,声音不咸不淡,像是例行公事般问:“我听太医署的人说,你的右耳还未好全?”
  李磐不傻,到这个时候,自然品得明白,李繁漪并不待见自己,甚至算得上厌恶,因而,回答时也唯唯诺诺:“是、愈合得太慢,又痒又疼,我忍不住……”
  “忍不住?”李繁漪扬眉,“你若不想让你半边脸溃烂,就好好忍住吧,太医署里每天给你磨药的宫人药碾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想想旁人吧。”
  虽然数落了一番,却不见她提过削减她用药的份例,李磐没作声,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世子,”崔内人侧身送李繁漪出去,回头又轻唤了他一声,“太子吩咐了,午时留在东宫,一道与殿下她们吃些吧。”
  “好。”应了一声,目送着这些人离开,李磐猛地又将药瓶拿了出来,倒出两三颗,再次扔进嘴里。
  随从进来,便刚好看见这一幕,急忙压低了声音赶上前来:“世子,药总不是这么吃的,您、您这样不是法子啊!”
  “滚开,我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育了?”将嘴里的药丸咬得嘎嘣作响,李磐深吸了口气,斥了一句,“我自有我的打算。”
  话毕,不等小厮跟上来,他便一甩袖,离开了书房。
  女官们捧着食盒进出善堂,李淮仪正被人推着轮椅走到桌边,声音还有些惊讶:“原以为这个时辰,阿姐不会来了。”
  李繁漪的本意也不是和他一道用膳,但他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否认,喝了口热茶的功夫,便见李磐畏畏缩缩地进来了。
  看见他,心里便生出一股无名火,感叹此人像只蜚蠊,打不死便罢了,寻常看着还膈应。
  “磐哥儿也来了,坐吧。”
  三人入座,李磐浑身不舒服,在两人的谈话下,只敢夹着就近的菜吃。
  而这两人显然意不在吃饭,从头至尾,没见李繁漪动过除了眼前的菜之外的一口,李淮仪亦是,话题也都围绕在了朝堂之事。
  话题提及两江流域如今整顿起来的西南难民,李繁漪忽然一顿,看向默默吃饭的李磐:“近来听闻魏太傅一直在负责教习你的课业。”
  “是、正是,魏太傅博通古今学识渊博,能为我授业,是我之幸事。”
  “魏太傅博学,也曾是我和淮仪的授业恩师,一同在太学为我们讲学。”李繁漪撑着下巴搭了搭手指,随即直了直身子,“学了也有些时日,今日,我来问你些事情吧。”
  “阿姐……”李淮仪一顿,刚想说什么,却被李繁漪摆手制止,“只是看看他近来学得如何,不必紧张。”
  李磐放下筷子,手放在了桌下的膝头,紧张地抠着指甲。
  “方才说及两江流域难民后续之事,朝廷以工代赈,派他们修筑两江堤坝安顿名声,若今后西南反事平定,堤坝修完,你当如何处置?”
  愣了片刻,李磐转着眼珠子回忆着方才李繁漪与李淮仪两人的谈话内容,吭哧了半晌,终于答道:“既是西南难民,反事已定,自当归乡,西南经历战事想必满目疮痍,他们回去,也好重建西南……”
  李繁漪又问:“若有不愿归乡的呢?”
  见没有批驳自己,李磐心跳得不是那么急促了,他整了整袖口衣料:“朝廷下了令,还有不从者?不愿返乡者,增赋税,他们出不去,自然就想着归乡了。”
  话毕,桌上一阵沉默。
  片刻后,李繁漪动了动身子:“你近来读《左传》,可读到了子产论尹何为邑?”
  “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她一笑,“你自食民奉官禄,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怪你,罢了。”
  李淮仪眉心颤了颤,端坐在轮椅上,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明明没有批驳他,之事用最缓和的态度评说了几句,可李磐却觉得她说得话,还不如劈头盖脸地骂自己两句。
  沉寂了两瞬,他起身叉手:“我吃好了,也当温习功课,皇兄与皇姐慢用。”
  李淮仪也附和:“去吧。”
  李磐巴不得再长一双脚,飞快地便离开了两人的视野。
  “阿姐来,想必不只是陪我吃这顿饭的吧?”桌上饭菜没动过几口,李淮仪见李繁漪也没有吃下去的胃口,招来宫人,“没动过的菜,端下去分了吧,往后不要再做这么*多了。”
  宫人惶恐应是,招人飞快撤走餐盘,上了茶水。
  “是,除了同你吃饭,还有一件事,是方才才递来的探子军报。”李繁漪喝了口茶,将乔莞递来的密信内容全部告知。
  “义军?”李淮仪一愣,“没想到仍有旧部死守……徐将军余威仍在,若她还在世,说不定,便不会有这些事端了。”
  “商王积恨已久,举旗谋反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李繁漪说着,“宫变之后,先帝没少折腾他,又是昭罪宫,又是三千里流放……”
  “只可惜有手足之情在先,再怎么折磨也不能下杀手,便这样养虎为患。”李淮仪接道。
  “徐敬檀一死,西南便又动荡起来,偏偏而今还抽调不出得力的守将。”李繁漪道,“但既然有了义军,便说明他们也渴望归朝,恭州终究属于西南腹地,四面不通,若不是其中有江湖势力帮助,怕是这个消息也要被封死在西南了。”
  “阿姐的意思是……?”
  “既有星火,经风一吹,也终能燎原,商王的兵将整个西南都困于囊中,若这点火光消散,西南孤悬,后方又有南越虎视眈眈,而后将更难以收复。”
  “趁此机会,何不派兵驰援,商王而今攻不下成都府,却也已大挫剑门关,他改走长江水道,要攻打江汉之地,下一步恐怕便是襄阳了,有后方维计,若时机成熟,两面夹击,再取叛军大旗,不失为一计。”
  茶水注入,李淮仪捏着杯盏,凝眉思索了片刻:“其中牵扯西巫势力,阿姐可有事先调查过?”
  “自然,递来的信报里若非切实查过,否则不会递上我手边。”
  “事关用兵一事,仅仅你我之言,怕不能决断,还要枢密院与中书一道商议才是。”
  “明日我写一道折子,上奏中书。今天来,只是问问你的意思。”李繁漪说着,“这些天,你可有再思虑过?”
  她眼神瞥向门外,言下所指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阿姐,他……”
  看他的模样,李繁漪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也罢,这些事情也并非一夕之间可改,她笑笑,摆手看了眼窗外。
  金菊开得尚好,但值国丧,却不允许这样鲜艳的颜色出现,因而都被宫人挨个搬去了花房,几只橘红的穿花蝶扑扇着翅膀围着窗前放着的一盆白菊飞舞,翩跹盈盈。
  李繁漪看着,忽然道:“小虫不知如今是国丧,竟敢披着这么艳丽的衣裳。”
  李淮仪一愣,笑道:“它们也是近来流连此地,东宫寂冷,留着也是道生机。”
  宫内死气沉沉,确实压抑,李繁漪垂眸,起身就要离开:“还有事,不多留了,我先告辞。”
  *
  药房里的药味儿浓郁,顾方闻叼着一根细草,正坐在小圆凳上碾药,另一边,常焕依还在为林慕禾重新冲洗伤口:“你莫怕,我们都还在,万事万物有始有终,总有解法。”
  顾方闻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何必苦着一张脸?你问问你常姨,年轻时走江湖哪没中过五花八门的毒还是蛊?不都靠一条命活下来了嘛。”
  常焕依又叱了他一句:“磨你的药,废话这么多!”
  转头对林慕禾又笑笑:“他虽说得夸张,但也不无道理,小顾拿到了医案,我们也捉住了那个当初给你下蛊的西巫弟子,不必担忧。”
  这些话也渐渐抚平了林慕禾内心方才滋生出的焦虑,她忍着清理伤口时的疼痛,片刻后,抬眸看向常焕依,小心翼翼地问:“常娘子,这件事能不能……”
  “不能哈,”见她抬眼,常焕依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不等她说完便拒绝道,“你还不了解小顾,要是知道我们合起伙来诓她,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想搭理我们。”
  顾方闻继续附和:“你没见过她生气,厉害起来四五天不搭理人。”
  药碾好,注了药油,再轻轻敷在林慕禾伤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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