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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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衣人覆着一只眼罩,正朝李繁漪走来,清霜虽然神经大条,但此时也音乐察觉到李繁漪的情绪不太对。她也在那一阵听到了东宫二字,这是属于她的私事,她不好多问,却还是在临走前踌躇了几分,还是对她道:“殿下,你别怕,还有我们呢。”
  李繁漪无声地失笑,看了眼她剑柄处挂着的那剑穗,眼眶热了热,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清霜还有些欲言又止,但那黑衣女人走得越来越近了,她顿了顿,还是转身离开。
  “怜姨。”待清霜走远,李繁漪扯了扯嘴角,“你一早便知晓,对吧?”
  “我答应了他,”长孙怜将弓箭背在身后,说道,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不能和你坦诚,我很抱歉。”
  “淮仪本事不小,”李繁漪忽然笑出了声,“竟然还能让怜姨撒谎。”
  “五个月前,我在朔州边界寻到他,他已奄奄一息。”长孙怜默了一瞬,自顾说起来,“余下的,你想知道的,不妨去问他吧。”
  说着,她向后方遥遥看了一眼,像是给了李繁漪一个暗示:“只是……他如今也不太好。”
  *
  这场毫无预兆开始的宫变,终以二皇子李淮颂作茧自缚,自食恶果被一箭贯穿了脖颈的结局告终,一场宫变,竟然就这样草率地将本就没多少时日的李准的命带走了,马场之上尽是哀哭之声,还有怒骂反贼的声音,反贼们被压在刀下,垂头丧气,不再有一开始的威风。
  杳无音讯,失踪了半年之久的太子未死,甚至带兵平定了宫变,又引发了一阵轩然大波。
  消失了一整个宫变内的明桃不知何时回到了李繁漪的身边,轻声道:“殿下,都已到了嵩山后,没想到她们会提前宫变,失了时机,请您治罪。”
  “罢了,都回去吧,”揉了揉眉心,李繁漪脸上涌起了从未有过的疲态,摆了摆手,“不怨你们,是有变数。”
  那个唯一的变数——萧介亭,不在任何人计划之内。
  她思索了片刻,起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迎面上,却看见了林宣礼提刀正走出来,视线对上,后者停下步伐,恭恭敬敬朝自己作揖。一驾形制颇大的马车停在混乱之外,真正接近了,李繁漪心口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长孙怜所说的“不太好”,究竟是个什么地步?
  怀着这样的疑问,她在马车前停下,一旁的龙门卫将车帘撩开,她低身进入。
  宽敞的马车内,没有多余的配饰、熏香,只有一张简单的书案与坐靠的软垫。
  无论官员百姓所知的东宫太子,都是温文尔雅、敦厚端方的君子形象。
  李繁漪从不吝啬承认,自己这个弟弟是个芝兰玉树的郎君,他性情更随已故的长孙皇后,温和、不疾不徐,是众人心目中完美的仁君模样。
  与他截然不同,李繁漪的性格没有随任何人,在这人人戴着面具,虚与委蛇维持体面的大内与朝堂格格不入,她嚣张跋扈,不避锋芒,与李淮仪简直是两个不同的极端。
  但若从小失去母亲庇佑,只有冷漠功利的父亲在上,还有个时不时盯着自己与年幼的弟弟,虎视眈眈的继后在侧,她除了锋芒毕露,再别无选择。
  “皇姐。”一声温和,有些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将李繁漪唤回神来。
  车窗帘子被轻薄的纱替代,些许日暮的光透了进来,也明亮了李繁*漪的视线。
  李淮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直裰,身上却披着一件大氅,坐在桌案后看着自己。
  抿了抿唇,李繁漪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半晌,只道:“何时回来的?”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他被衣衫遮盖的双腿上,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一月前到江宁,休整养病,近来快马加鞭,才赶到,却还是晚了一步。”李准已死,他甚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且不说,一代皇帝,死状竟然那般凄惨。
  “养病?你——你怎么了?”眼皮飞快跳了跳,李繁漪目光落在他掩藏在桌案下的腿,喉间一紧。
  轻叹了一声,李淮仪摇了摇头,抬手轻轻将书案移开,把那衣衫撩开。
  “朔州奔逃,春寒料峭,我伤及左腿却救治不及,已经废了。”他说得坦然,表情却生生刺痛了问话的人。
  心口重重一颤,李繁漪呼吸一停。终究一母同胞,他身上淌着与自己相连最近的血脉,是自己举目世间最亲的亲人,纵使方才心中有怨气、愤怒,再看见他几乎萎缩的左腿上时,也消散地差不多了。
  “是谁?是鞑靼人,是刀术?还是——”
  “淮颂与继后连同应江勾结前线小将与鞑靼,分散主营兵力,当夜篾儿乞惕部夜袭太子帐,我被萧拥雪与萧介亭护送出大营,一路奔逃,大雪纷飞失了路线,后有追兵,才落得如此。”
  竟是李淮颂与桑盼的杰作?李繁漪咬紧了牙,心下了然,难怪,萧介亭出现后,桑盼便在她计划之外提前开始了这场宫变,原来是怕事情败露?
  “鬼医弟子如今在我帐下,让她来说不定——”
  “阿姐,此行,鬼医也一道前来,他也已看过,我的腿已无力回天了。”
  “朝中辛苦阿姐夜以继日操持……淮仪有愧,如今却无力跪叩阿姐。”
  “你同我说这些,仅仅只是想说,你有你的苦衷?”深吸了一口气,李繁漪问。
  “非也,阿姐。”他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如今已毫无知觉的左腿,轻轻叹息。
  “我想……我不愿做这储君了。”
  额角一颤,李繁漪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表情凝滞,似乎是没有听清李淮仪的这番话一般。
  “你说什么?”
  “三蔽五缺之人,怎能登临大宝,且不提,这半年一遭,我……看清许多。”他说着,重新将桌案移回来,神情淡漠,捋着衣领。
  李繁漪不知道自己如今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庆幸?她从不羞于承认自己拥有上位的野心,可此时此刻,心情复杂地难以言说,自己谋划多日,暗中铺了多少条路,积攒了多少人脉?
  而这个一出生便拥有了所有自己期望的东西的人,如今却说不想?
  她感觉到自己下颌的肌肉在轻微的颤抖着,梗住半天,才又问:“你……想怎么做?”
  李淮仪也怔忪了片刻,沉默的片刻之间,原先从纱帐窗帘外透进来的暮色也收拢。
  “我听怜姨说,父亲以为我身死朔州,不愿让桑氏与淮颂即位,从真定府接来了成王之子,欲立他为储。”
  李繁漪双睫颤了颤,一手抵在车壁上,问:“这便是你让怜姨救下他的缘故?”
  这世间男子固有的思维,从来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女人身上考虑,李繁漪觉得自己谈不上失望,只是在他说完后,浮起一个“果然如此”的想法。
  她眸色之中的怜惜缓缓褪去,锋芒重聚,眸光凛冽起来。
  “或许吧,大豊终不能一日无君,既是父亲遗愿,我不妨便这样顺水推舟。”
  “你可知晓李磐德行品性?”
  不用细看,今日在御台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便足以窥见李磐的本性,不论如何说,他都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
  “品性德行,若加以矫治,未尝不能……”
  “你以往提点李淮颂的可少过几分?”李繁漪嗤笑了一声,“人性复杂,你历经此事,还是不能明白吗?”
  李淮仪语塞,一时间没有说话。
  “你可知父亲重病榻前,叫我过去,同我说了什么?”
  李淮仪抬眸看她。
  “他赐我扳指,见此如见君,辅佐李磐登基后治国。”说着,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冷笑出声,“历代摄政亲王、外戚都是什么结局?被群臣起而攻之,得天下之口诛笔伐。他从不怜惜将这样的苦难加诸我身上。”
  “阿姐,你……”
  “他做不了皇帝,也做不得皇帝。”吸了口气,李繁漪开口,身子直起,“我绝不同意。”
  “可如今,还有他法?这又是父亲的遗愿……”
  “若我说,我要这个皇位呢?”李繁漪却不等他回答,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话音一落,马车内安静下来,李淮仪面色空白了一瞬,显然没能消化她这突兀的一句话。
  双眼艰难地眨了眨,他说话都有些磕绊:“阿姐,你在说什么?”
  “从前以为你身死朔州,我一心打探你的消息,想知道你究竟是否活着,可一路走来,方才发觉自己多少时都心有余力不足,想护住的人不在、看着敌人风光,却只能隐忍,一切都太憋屈、难受了。”
  “我从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与其自己被动,倒不如主动……这一来,我才发觉,仅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远远不够。”
  “我就要在万人之上。”
  语罢,她转身撩开车帘,低身走了出去:“我不会让他即位,就算你此时反悔,也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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