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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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颂。”如若目光能化为实质,此刻桑盼的目光恐怕就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亟待着将顾云篱喉管割破,可她硬逼着自己冷静,声音紧而颤,有些嘶哑难听,“这么点时间,我们自然等得起。”
  “顾大人,您且好.好.治。”
  深吸了一口气,顾云篱垂下眼睫,手上虽然还在动,余光却在四下打量官舍内的情况。
  五六个禁军将一切翻盘的可能都尽数压灭,几乎没有任何钻空子逃跑的法子。
  此时比起担忧自己的处境,她更心慌——林慕禾处在外围,此时如何了?叛军行事无状,若是对她有不测,又该怎么办?
  手指一颤,险些扎歪,她定了定神,回过神来。
  床榻上的李准动了动手指,紧接着,一口气好似才被打通,争先恐后涌入气管,他沉沉跌倒在凌乱的床褥之中,想要挣扎地爬起,却没人能扶他,挣扎了半晌,还是攀住顾云篱的手腕,艰难地起了身。
  三指搭脉,顾云篱心口一凉,看着突然爆发出这么大力气的李准,面色有些难以言喻:这是死脉,撑过这一刻,不过是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啪嗒”一声,诏书被扔在地上,顾云篱被李淮颂一把甩到一边,趔趄了几步这才站稳。
  刚刚好过了没片刻的李准被他一把拉扯起来,苍老的皮肤褶皱都快要撑平展来,混沌的眼底看不清什么情绪,有愤怒,也有悲凉,或是悔恨。
  二十多年前的宫变终有一日还是还报在自己身上,父作之,子述之,他自以为能够拿捏住从小到大被他压抑长大的李淮颂,却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生长在阴翳中的弱童终究还是长成了可怖的巨兽,而一切始作俑者,竟然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一手将原本可以相安无事维持下去的父子之情生生撕裂了。
  “从小到大,父亲从未有看得起我的时候,觉得我哪里都不如他李淮仪!”李淮颂提着手下这个老态龙钟,几乎连坐都坐不稳的人,将他一把摁到地上,“如今我就要你亲眼看着,你珍惜如此的皇位被我攥在手心里!”
  “李淮颂,你可还有心?!他是你父亲!”忽得,李繁漪怒喝出了声,这话没有起到威慑的作用,反而更是雪上加霜。
  顾云篱愣了一瞬,继而有些愕然地抬眼看向她。
  聪明如李繁漪,若想保住李准,又怎会在此时火上浇油,刺激李淮颂?
  一个想法浮现在心头,刚刚冒头,就要被顾云篱自己强行压了下去——除非,李繁漪并不想让李准活。
  第218章 “你若愿意,随我一道,若不愿……”
  果不其然,这话激得李淮颂更怒,丝毫不听,那点微薄的父子情谊早已消失殆尽,他一抬手,压着李准的手便去够一旁的狼毫笔,聚积了太多墨汁的笔锋噼啪滴下许多墨汁,将李准深蓝色的冕服染得凌乱不堪,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了这股力气,纵使李淮颂如何用力逼迫他写字,也没能得逞。
  大张着呼吸的嘴巴也只能发出一阵阵“啊啊”的呻吟痛叫声。
  李繁漪像是看不下去,湿了眼眶般扭头。
  看着这个原本永远将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跌落高台,摔得泥泞不堪,桑盼只觉从心口升起了一股畅快感,她面色有些扭曲地摩挲着袖口繁杂纹饰,呼吸都有些急促。
  苍老的身体又怎能抵得住这样的折磨?尽管拼死抵抗,他仍旧不敌李淮颂的蛮力,硬生生的,原本诏书上的李磐二字被涂抹掉,改成了艰难写下,有些看不出字形的“李淮颂”三字。
  李淮颂粗喘着气,手上力道之大,已将李准的手腕生生拧碎了,他疼得嚎叫,可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从头至尾,也只能发出些难听的“啊”声。
  即使如此,也不见李淮颂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他笑了笑,扭头又去将跌落在旁,被鲜血沾染着,不似在外时那般光泽的玉玺拿在了手心。
  一脚踹开李准,他将诏书扯来,就要在右下角盖下印来,他的执念太深,几乎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
  眼看着那诏书就要被盖上印,他的手却忽然一滞。
  眼皮跳了跳,李淮颂缓慢地抬眼,看了一眼自己被一双布满褶皱的手握住的手腕,再顺着那截手臂看向咬着牙,还在企图唤起他一丝良知。
  “淮颂……”他几乎是气若游丝,苟延残喘着,浑浊的眼中还闪动着泪光。
  可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适得其反罢了。
  一簇火苗在心底“噗”得冒头,紧接着,逐渐越烧越旺,李淮颂那颗心本就那么点容量,这火顷刻间便将烧得体无完肤,也将他最后一丝理智燃烧殆尽。
  语罢,他阴恻恻地转头,神态疯魔得连站在他身后看戏的桑盼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原本该盖到诏书上的玉玺忽然换了个方向。
  开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桑盼的眼中竟出现了一丝诧异,只可惜,待她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重重的闷击□□的声音响起,登时像是在众人的神经上狠狠捶打了一次。
  惨叫声如恶鬼的嘶鸣般响起,李淮颂高高拿起玉玺,再重重砸在地上的人脑袋上,一下还不够,紧接着第二下便再次狠狠砸下!
  血肉开裂,原本象征着权力的玉玺顷刻间被血液染红,伴随着还有李淮颂每一个音节都饱含恨意的声音:“死!你死了,就没人能挡我了!”
  “哈、哈哈哈!!”
  生机流速极快,不过片刻,李准的脑袋便已被血液染透,他气若游丝,眼睫被血液糊着,再也睁不开来。
  怎么会呢?他在心中默念,这样的一生,怎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眼前愈加模糊,他感受到砸在自己脑袋上的力道离开——到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感知不到疼痛了,这一瞬,他能感受到生命在急速地流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在场之中,他仅剩的亲生血脉。
  被血液糊着的视野里,所有人身上都被蒙了一层暗红,抬眼望去,试图能看到李繁漪眼中的痛苦或悲凉,可目光相触的一刹那,看到的却只有一双冰凉冷静得有些过头了的眼。
  不及思索,索命的无常似乎已等不及了,他眼前骤然一黑,最后一口气渡出,整个身子猛地一僵,不牢靠的灵魂就这样被锁链牵引,不由分说地从身体抽离而去。
  “你……果然是疯了。”一片血泊,将整个官舍熏得尽是腥臭的血液味,李繁漪皱了皱鼻子,冷冷说道。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热血急速消退,玉玺被丢在地上,李淮颂脱力地栽倒在地,颤抖着身子看向俨然气绝身死的李准。
  在场众人,就连几个禁军面上都涌起不忍,甚至已经有些动摇——自古以来弑君是大罪,这谋逆的名头怕是再也遮掩不住了。
  顾云篱闭了闭眼,心中不免有些唏嘘,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最后落得一个被亲子弑杀,这放在历史之上,都足以引来一片叹息愤慨。
  “事已至此,再没有转圜的可能了。”却听桑盼说道,一边将半边脸染了血的李淮颂从地上拖拽了起来,“既然做了,就不要畏畏缩缩的!”
  李淮颂表情木然,想将手上的血蹭干净,却与墨汁混合起来,反而越擦越脏。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论场上文官们怎么闹,回应的只有禁军刺入胸膛的长刀长枪。
  被两个禁军压着的林宣礼动弹不得,就连身旁的随从都也被卸了刀剑。
  方才刚刚停歇下一次混乱,还有文官想要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些君臣忠义的话,盼望能让这群人动摇,可他们尽是这些年来忠于皇后的人,三言两语又岂能动摇?
  更有武官想要冲破围堵冲出去,可寡不敌众,参加秋猎的除了些许京官,便只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弱得一手能掐死的武官。
  东京周边的武官仍驻守在四大营内,而距离嵩山猎场最近的东行营距此也有近三十里,目前这样围堵的情况下,出去尚且是个问题,更何况是前去报信?
  且不说,想要调动四大营,还需官家亲印——可皇帝还生死未卜。
  可不知何时起,御台上忽起一阵混乱。
  内侍们似乎是想拼死获取一线生机,以许温之为首,拼了一条老命与应江扭打在了一起。
  同为殿前司押班,两人身手也是不相上下,一群禁军赶忙上前阻止,混乱之中,终于有个小黄门瞅准了机会,从御台上一跃而下。
  身后禁军反应不及,起身前去抓他时,那内侍已借助着小小的身量,飞快跑出去数丈之远。
  压在身上的禁军有一瞬间的动摇,借此机会,林宣礼突得暴起,一脚踢翻一人,顺手便将那人的长刀抢来,硬生生劈开几个禁军,飞身上前,替这内侍挡住了身后追来的几个禁军。
  “内使当心!”
  “哐当”一声,前方长枪砸下,林宣礼应付得吃力,费力扭头,才看见这内侍拼死护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块泛黄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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