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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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官气养人,这几日,她身上便有了股不怒自威的感觉,瞥了眼那衙役,端的也是喜怒不形于色。
  林府上下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寻常的小道都有衙役值守,顾云篱与林慕禾跟在她身后,见人少了些,这才停下脚步。
  “含娘子怎么会来?”林慕禾问。
  “近日奉命盯着开封府卷宗整理,官家赐职,要我协同整治开封府,”她撑着腰,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干两件事,收一份俸禄,若不是能为以后铺路,我万万不想下值了还来这里凑这闲热闹。”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说话,为她平素里冷冽的模样添了份生气,林慕禾闻言,轻轻笑了笑:“开封府既来,那方才发生的事情,可有决断了?”
  “林慕娴已押入开封府牢中,现在只等着纪显允能否苏醒,只不过不论醒不醒得过来,都逃不开‘谋害朝廷命官’的罪责。”杜含环胸,朝前院的方向看去,“右仆射经此事,恐怕安生不得了。”
  “竟然牵连如此之广?”林慕禾吸了口气。
  顾云篱眸色黯了黯:“新科进士新婚被新妇所刺,无论是门风还是律例,都难善终。”
  “是啊,想必今夜便有折子参上中书了,”杜含叹气,“其实朝中人不难看出右仆射的心思,他清流多年,女婿一上任便有往兵部调任发展的意思,不就是想慢慢朝枢密院伸手?”
  可谁能料到,这一盘几乎没法输的棋局,就这样因林慕娴这一颗棋子而崩裂,这一切,难道不算是一种报应?
  “自食其果,犹不可叹。”林慕禾冷笑了一声,朝杜含一拜,“多谢含娘子,今夜,恐怕要辛苦您了。”
  “不辛苦,命苦罢了,”杜含摆摆手,给两人指路,“府尹正在前厅说话,我是得空了才出来透口气,你们去吧。”
  顺着她所指,林慕禾与顾云篱一道先去,还未走到前院,便听见一阵由呜咽声编织起来的哭声,林慕禾一踏进,隔着眼纱,便看见几个丫头婆子跪在地上哭着。
  身着官服的开封府尹正坐堂前,身旁衙役捕快站了一列,往日习惯了位高权重,别人看自己脸色的林胥此时此刻面色铁青,连主座也不坐,和同样失魂落魄,双眼无神的宋如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本官言尽于此,念在往日与大人的交情上,奉劝大人早做决断,尚且保全家族。”叹了口气,府尹继续道,“目睹此事之人太多,好问,我也帮不了你了。”
  他说着,闻声看向走来的林慕禾与顾云篱两人。
  “顾大人,您怎么来了?”他认得顾云篱,几次在福宁殿向李准参事时,顾云篱都在场。
  “我来陪她,发生这样的事情,林娘子也想着回来看看。”
  听见这边的动静,一直怔愣的宋如楠忽然仰起头,阴凉的视线刀子一般射了过来。
  顾云篱蹙了蹙眉,向前站了站,将林慕禾挡在身后。
  “如今只能等纪郎君醒来,笔录已记好了,不多留了。”点点头,那府尹朝前院众人拜了一拜,领着那一大群衙役乌泱泱地离开。
  目送着他们离开,林胥已没有心思对刚到的林慕禾说什么,只是背着手,望着前厅正墙之上挂着的牌匾。
  那四个大字“止水鉴形”挂在头顶,光芒已经有些暗淡。
  “主君,大娘子方才被拉去典狱了,我已经打点了人,让他们在内照顾了。”见人走远,蔡旋适时地上前,道。
  林胥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却是一颤。
  顾云篱看在眼里,果然,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小。
  “二娘子,顾大人,请坐。”蔡旋又摆上椅子,请二人坐下。
  还没等两人坐下,一直沉默许久,没有说话的宋如楠忽然开口了:“你不能让娴儿待在牢里!”
  林胥皱眉,看着她低斥:“不待在牢里,难道放出来?!等着旁人来参我包庇一个‘杀人犯’?”
  “这事定有蹊跷!娴儿绝不可能杀他,她期盼这么久的婚事,不可能、不可能!”
  “凭你一张嘴,就能说服今日婚宴上那么多双眼睛?”林胥冷笑了一声,“把她带下去,这几日不要生事!”
  语罢,便有两个龙门卫上前来拉扯宋如楠,怎料还未近身,她便怒而起身,举起桌上的碗碟茶盏一把狠狠摔在了地上:“都给我滚!我是这家中半个主人,你们有什么脸面来拉扯我!”
  飞碎的茶盏溅了一地,林慕禾险些躲避不及,被顾云篱拉到一旁,才未被碎片殃及。
  “疯了,疯了!”林胥死死盯着她,往日与她维持着的那点平衡的体面也不复存在了,“本是和睦之家,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林慕禾心中难言,一时间不知是畅快多些,还是唏嘘更多。
  狗咬狗,才最是精彩。
  “主君!”蔡旋见状,连忙将林胥拉住,“现下不是争吵的时候,更该想想怎么应对,明日上了朝,好能应对台谏悠悠众口啊!”
  宋如楠气喘吁吁,站在原地,愣是没人敢近身。
  深呼吸了一次,林胥抵着额头,不甚耐烦道:“去请族老来。”
  蔡旋一愕:“请、请族老?”
  宋如楠一怔,就连林慕禾与顾云篱一时间也愣在原地,不知他要做什么。
  “去宗祠,将她除名出族谱。”冷漠、不带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林慕禾没想过,林胥竟然能绝情至此。
  “主君,这么做会不会太——”
  蔡旋躬身,半句话还没说完,身子便被猛地向外一撞,他被狠狠撞飞出去几米,踉踉跄跄站定,才看清撞自己的人——宋如楠,她冲上前,眼睛猩红,一把揪住林胥的衣领,将他狠狠向下一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座之人都未能反应过来。
  “畜生!畜生!”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她只有你这个父亲!你不想着如何保她,如今却想着卸磨杀驴,以绝后患?!”
  “林好问,你有没有心!她是你的女儿,你偏要做到这样无情的地步?!”
  对上那双冷漠的眸子,宋如楠双眸颤颤,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当初他温柔的假面被撕下的时候,自己为何还未醒悟过来?就这样,看着自己百般呵护,寄予厚望的女儿一步步踏入深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可对峙着剑拔弩张的两人都未朝来处看去,林宣礼疾步上前,显然也听见了方才的声音,一走进前院,看见这副场景,喊道:“父亲,母亲,你们……”
  “她已酿成大错,神仙难救,此时不保全全族,莫非要这么多人陪着她沦陷?”面对着宋如楠的歇斯底里,林胥平静的语调更像一根尖刺,刺痛着宋如楠微薄的心防。
  “我险些忘了、哈哈哈!”她倏地松开手,目光随意略过一旁的林宣礼身上,看向一旁的林慕禾,“这才是你,你一概是这样。”
  林慕禾心口突然猛地一跳,下意识捂住胸口。
  “沈□□也好、邱以微也罢,多少人都给你的仕途铺路,现如今,又要搭上我女儿!”
  指尖一凉,林慕禾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应当还未见明这件事,猛地抬头,看向宋如楠。
  “林慕禾,你不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她话音未落,身前的林胥猝然瞪大了眸子,伸手就要来拉扯她。
  “滚开!”她一把甩开林胥,快步走向呆立的林慕禾。
  顾云篱一把挡在她身前,警惕地在袖中摸到了匕首,冷冷看着她。
  “一碗汤药,经脉全废!”她在离半步处停下,“她邱以微是大侠,谁料到失足在一个弱书生手里?”
  “啪嚓”一声,林慕禾在这一瞬,听见自己构筑的最后一道理智破碎的声音。
  “一整年啊,她困在院子里哪都去不得,生下你便咽了气,你还在怨我让你受尽苦楚,却不知没有他林胥的授意,我如何能随心所欲?”她双目通红,说着,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你恨错了人啊!”
  第185章 ”比起死亡,生这条路,才是她所想让你走下去的。”
  “胡言乱语!愣着做什么,夫人也和大娘子一样疯魔了,拉下去关进屋子里去!”
  一直以来,连白以浓都讲不清的那重要的一环,就此打通,猜测被证实,碎片仿佛在这一刻拼凑起来,形成了完整的链条。
  涌上来的第一个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阵恍然,林慕禾呆了呆,心中想:果然,所有的猜测都不是故意抹黑此人。
  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自私、利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他的目的,所有身边人都可以为他献出生命,给他的仕途铺路。
  “慕禾,你不要听她——”
  “大人,阿禾身体不适,”顾云篱一把甩开林胥伸来的手,眸色寒凉,将他逼退了几步,“今夜喧嚷恐怕受了惊,我带她回去休息。”
  语罢,她不再停留,牵起林慕禾的手,拉着她向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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