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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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在下厌倦此般为利角逐,数十余年未有了结的明争暗斗,才不想再沾染其他——求殿下开恩,卷入此事并非我等本意,然世事难料,仅这么一遭便已无比疲累,更无法、没有精力与殿下同谋。”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李繁漪仍不松口,凤眼此时显得有些凌厉,“顾娘子竟也能免俗吗?与我同谋,自然不会亏待几位。”
  “你想要东京府的宅院,还是良田,或是声名——我都办得到。”慢慢地,李繁漪眼中涌起一丝傲慢。那并非她刻意为之,只是多年来的习惯早已让她适应了如此,所谓名利在她手中不过屈指而已,简而言之,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可她今天刚好碰到一个心意果决的硬茬,油盐不进。
  也是此时此刻,顾云篱才真正领会了那句“长公主行事乖张”究竟是何深意。即使自己如此态度坚决地拒绝她扔来的橄榄枝,可李繁漪依旧不肯松口——甚至有些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架势。
  或许从前迫于威压或是利诱,不知多少人曾屈服于她,以至于如今这般。
  诚然,长公主的势力哪怕放在东京之内也不容小觑,即使她不向他人抛出橄榄枝,也必将有人前仆后继地想要巴结、奉承讨好她。顾云篱第一次有些犹豫。如她所说,如今世道,为权贵附庸似乎更能立足。
  有朝一日入京,若要为云家翻案,以她一人微薄之力对抗与自己云泥之别的贵胄王权,自然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可如今,她究竟是敌是友仍是未知,甚至林慕禾对她的了解都比自己更甚,她又如何能毫无顾虑地投奔此人?且不说,她一脚踏进,又有多少凶险要扑面而来。
  这断不是如今局面的解法。
  “在下自然不能免俗,”她道,“只是而今只求安宁,若无安宁,纵使万钟加身,又有何意义呢?”
  语罢,她察觉身侧的林慕禾顿了顿,似乎有意向她这边微微偏了偏头。
  “这个理由说不动我,”李繁漪看向她,“顾娘子,我不接受。”
  她眼里亮得吓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势在必得。
  “殿下,”僵持之下,被顾云篱挡在身后的林慕禾忽地开了口,“臣女有一言。”
  身子一凛,顾云篱猛地侧头看她,就见林慕禾轻轻拂开自己横在她身前的手,向前迈出一步,像李繁漪做礼。
  “哦?”李繁漪见她走来,眸光一转,轻笑道,“林二娘子是要为顾娘子当说客吗?”
  “只是臣女的肺腑之言,殿下何不听听?”林慕禾答。
  李繁漪眼角轻轻抽搐了片刻,沉吟些许,干巴巴地开口:“讲。”
  “如今殿下手中可有对付……‘那位’的证据?”林慕禾道,“若没有证据,朝中台谏只怕还是会觉得殿下是单与那位不睦,刻意刁难罢了。”
  李繁漪神色坦然道:“我确有刻意刁难之意……你说的证据,我自然是有些影踪。”
  “只是些影踪,恐怕不足以对付如今的那位,”林慕禾躬身,长睫疏落,轻轻遮下眼瞳,她语调平实,不疾不徐,“如今陛下病体缠身,恐也无力定夺评判,只怕到头来,殿下所做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下,”语罢,林慕禾顿了顿,又附上一句,“需知只言片语尚不可做利器。”
  言下之意,如今二皇子监国,那自然是向着作为母亲的继后的,顾云篱一行与路由之那不知缘由的攀扯的几句言辞,亦不过是蜉蝣撼树。
  顾云篱不由得愣了愣,面对这样的林慕禾,她竟然感到有一丝陌生——然而那种感觉下一秒便消失殆尽了,她视线悄然下移,看见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因紧张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李繁漪默了片刻,终于轻轻放下了那支起的右腿,“林娘子一番见解,果真灼见。”
  “我如今确实少些有力的证据,但日后未必不会再抓住她的把柄,”她话锋一转,又陡然回到顾云篱身上,“不过看如今架势,你与顾娘子是铁了心不打算为我成事了?”
  眼看着这架势,今日若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是不能罢休了。
  顾云篱吸了口气,还未想好说辞,便听她忽然道:“我查过你,顾娘子。”
  “三年前京奂湖大火,楚禁险些被烧死在游船上,却被途经东京的两个走江湖的人救下。”
  闻言,顾云篱浑身一寒。
  就连一旁还欲继续说下去的林慕禾也怔住,更是没想到,清霜避而不谈的三年前的旧事,会这般披露一角。
  “医术欲比起死回生,将一个险些烧死的人救下,”李繁漪幽幽一笑,“这世间恐怕都少有。”
  顾云篱并不指望自己的行踪有多隐秘,但也没想到这公主还真的一查一个准,着实打她了个措手不及。
  清霜还在后面惊道:“坏哉!”这不就在说师父和姐姐吗!
  “我也问了楚禁,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一直帮你隐瞒此事。”
  顾云篱见她已经笃定,便知再狡辩也没什么用了,拱手道:“楚状元彼时重伤欲亡,我与师父也只是尽了医者本分而已。”
  李繁漪却摇头,道:“这本就无可厚非,我也管不着你救什么楚禁还是张禁。”
  额角渗出细汗,顾云篱道:“殿下,我不明白。”
  “那场大火是谁放的,楚禁从未与你们提起过?”再看去时,李繁漪脸上的笑有些泛凉,“你们江湖人士自诩不愿沾染庙堂纷争,却不知这朝局,并非谁不愿就不用沾染了。”
  顾云篱心里闪过一片白光,忽然明白了什么。
  或是说,此事楚禁与顾方闻说过,顾方闻却从未告诉过自己。这也未尝不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些。
  只不过听李繁漪的话,那纵火幕后主使,她也大抵猜测出来几分,多半是与那桑氏有些关系了,否则李繁漪也不会专挑出此事来讲给她听,但也正因此,她与李*繁漪有了共同的敌人。
  “至于顾娘子为何要去东京,我也不想过问。”看她神色,李繁漪也知道她明白了许多,便耸了耸肩,“我言尽于此,顾娘子是聪明人,知道我要说什么。”
  顾云篱眉头一松:“殿下好谋算。”
  “不敢,”李繁漪摆手,交手撑在下巴处,好整以暇看着几人,“我不强求顾娘子当下给我答复。”
  清霜却是挑眉,又嘟囔了句“真的假的”,下一秒,便感受到李繁漪的目光停在自己头顶,她赶紧闭嘴,移开视线。
  “我会等你们,但至多不过今年中秋。”说着,李繁漪起了身,多看了那个自始至终总是小声嘟囔的女孩一眼。
  “足有两月有余时间,也够顾娘子考虑了吧?”
  顾云篱手心里都是沁出来的汗,心里也刚经过一场博弈。
  “……自然足够。”她掖着手,答。
  “那便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李繁漪笑笑,转又看了眼林慕禾,“林娘子今日的话,我记下了。”
  忽然被点到的林慕禾一顿,也道:“不过粗浅见解而已。”
  “再与你们多说,那白老头就要察觉了。”
  李繁漪言罢,那崔内人就蹙眉提醒了一句:“殿下慎言!”
  她不理,提衣摆站起身,座下一众人也纷纷整襟,站在原地垂首恭送她离开。
  可忽然,脚步声一停。
  顾云篱下意识便要抬头,就见李繁漪原地站定,微微回过头,露出半截流畅优美的下颌来:“顾娘子,林二娘子。”
  林慕禾闻声抬起头来。
  “还有后面两位小娘子,”看她红唇翕动。
  “来日东京再见罢。”
  话毕,环佩作响,她走路带风,带着一群随从,迅速消失在了顾云篱与林慕禾眼前。
  顾云篱揉了揉方才抬了许久的胳膊,宽慰自己,日后总要去东京府,若真能和这长公主搭上线,在东京也不算没有靠山。
  总归多条路,总比没有的好。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这客栈再次热闹起来,众人这才确信,长公主确实离开了。
  率先松了口气的是小叶,她扶着椅子蹲下:“娘子此举太冒险了……若是殿下一个不高兴!”
  林慕禾只能露出一个歉然地微笑,安慰她:“殿下应当不会如此,抱歉,叫你担心了。”
  “娘子如今身侧有顾神医与清霜姑娘,自可放心。”小叶抬起头,“若有一日她们不在,我身无一力,只怕不能再护娘子周全。”
  清霜的眉也垂下来,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白纱覆眼之下,看不清林慕禾的神情,她抿唇,正想说句什么,门外便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
  敞开的雕花木门前,站着一个颇为眼熟的黑衣男子。
  他抱着一柄长刀,见众人闻声回头,点头示意了一下,轻笑道:“殿下有命,由我护送几位回林相旧宅。”
  清霜率先认出了他:“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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