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寥寥几笔试图掩盖住什么东西，真正想探究的话不难发现。上班族也有怨气，但像她这么丧这么颓的，着实不多见，或许她想掩盖的东西就是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戚尧并不觉得十几岁的高中生会有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咸鱼一样无所谓的态度。
她整体并不协调，怎么看都很别扭。
性格里明明有攻击性的东西，人却像漏了气的气球。
姜凝捏着那张纸：“你难道就什么都能告诉我吗？”
“我可以。”戚尧确实看起来比她有诚意多了：“如果这上面没有写到，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初恋初吻初夜，这些也都能告诉我？”
戾气。
戚尧皱眉。
但不是冲着他来的，姜凝心里有愤怒，一直存在。或许正是那愤怒拖着她，让她没办法往前走。
“我没有恋爱经验。来这里的前两年开始，家里牵线介绍了一些人，基本上一个月见一个，没有一个适合跟我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初恋，后面两项自然也都没有发生过。”
姜凝笑着哼了一声，“自然……”她揶揄道：“你这样的长相和家世，倒是挺洁身自好。”扬了下下巴：“是真话吗？”
“你不用刻意攻击我，既然决定来找你，确定了你跟我经历过相同的事，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
戚尧低头看着她毫无诚意的“自我介绍”，补充：“这里面，你也没有提到过你的感情经历。”
姜凝一脸不爽，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今早之前，戚尧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现在却要在这儿跟他剖析自己的过往人生。好像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前行，朝她不想去的方向。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她问：“我用说的你能记住吧？”
也没等戚尧点头，她就直接开口了。
“一直到初中，我的父母都是经营着一个小超市，高中听了朋友的建议改行。早年运气还行，赚过一些钱，买了三套房子。后来他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运气好像用完了，收益没有进展，支出却很稳定，还想拼，还想赌一把。开始借钱支撑，中途又受人蒙骗，虽然告赢了对方也不还钱，雪上加霜，卖了房子也填补不了。刚好那个时候我长大了，有了借贷的资格，所以他们……”
提到这些很难，姜凝一直看着戚尧。看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到中间几次皱眉，再到现在眼中有零星懊悔，心里也没有痛快些。
“欠了多少？”戚尧打断她的自述。
“嗯？截止我过来，我身上大概有二百万吧。”
戚尧沉默了。
姜凝笑着：“这个数字在你看来并不算什么对吧？它却几乎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实话总是难听的。”戚尧说：“你的父母好像不在乎你的死活。”听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姜凝的人生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姜凝垂眸，“因为觉得会有转机，赌徒心理，虽然他们并没有真的赌。没你想的那么惨，我爸妈关系还行，对我也挺好。”如果动辄打骂，离开和拒绝反而容易。
“你回来之后，好像没有想过要改变点儿什么。”
“改变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世界末日反而让我没那么怕了，挺好。”
戚尧摸了下鼻子：“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你当队友，但既然已经是你了……”
第6章 006
“等等。”姜凝抬手打住他没说完的话，“无论你想怎么改变我，我都拒绝。”
“为什么？”戚尧不能理解：“既然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改变？”
姜凝翻了个小白眼，笑他：“哪儿那么容易啊我的大少爷。”
“实话说，一开始发现时光倒流……或者说我重生了以后，是想过改变，但我爸，脾气很犟，尤其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跟他们说他们能信？看到结果的人不会走弯路，没看到结果的人不信邪。”
戚尧懂了，一次又一次试图逆风翻盘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未来自己会穷困潦倒，何况现在正是他们家意气风发的时候。
姜凝咬了咬唇：“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她抬头：“就算没有世界末日，我原本也不打算继续活着。”
戚尧瞳孔微张，默了默：“你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呵。”姜凝深呼吸，开口：“世界上多的是我这样的人，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十几岁的我的样子，却是二十多岁的灵魂。我挣扎过，自救过，也求救过，努力过，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因为没有意义，重来一次也没有意义。命运不眷顾，做什么都没用。更糟糕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十一年后的七月二十三号，世界就会毁灭。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粒尘埃，我能搅弄起什么风云？我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她看向别处，喉头微动，似乎涌上一点腥甜。
“说句不好听的，你比我大一岁，成绩好，相貌佳，出国留过学，或许事事精通，是精英中的精英，结果呢？现在却坐在我这条咸鱼对面，听我说着这些丧气话。”
她耸了耸肩：“这就是命运的馈赠，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不讽刺吗？”
戚尧很稳，不急不躁，也不生气，姜凝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绪不宁，“喂，说点什么。”
“我总算明白了。”
姜凝想问他明白什么了，看他突然笑起来，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你笑什么？”
戚尧轻轻点着下巴：“我是觉得你别扭拧巴，现在知道原因了。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我们需要携手前进，你需要改变。”说着，他真的握住了姜凝的手。
姜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你有病吧？”
姜凝说完，习惯性地升起自厌情绪，她不想说这种话，但次次都会脱口而出，伤人害己。
戚尧看起来并不介意：“没关系，我脾气挺好的，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会帮你。”
“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你帮啊？”
……简直自作多情。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想放弃的，我能看得出来。”
姜凝已经想走人了，“怎么？大少爷的理想是普度众生？”
戚尧很稳得住，他原先只是觉得这个队友又丧又颓又仇富，现在明白了缘由，接纳程度就很高了。
如果早五年，甚至早两年重生，姜凝都不会是现在这个自暴自弃的样子。
重生都救不回来的丧气，不是一日之功。
她在恶劣情绪和糟糕生活的海洋里沉浮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救她。
他知道姜凝憋着气，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不想试试吗？改变自己，改变世界，感受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姜凝扯了个假笑出来：“在明明知道十一年后是世界末日的情况下？”她面无表情：“我是丧，不是蠢。”
在她的死心眼里，觉得做出任何改变都是无用功。
“对。”戚尧态度坚决，语气坚定：“在明明知道十一年后是世界末日的情况下，哪怕只有十一年，哪怕我们还是会一起死。”他顿了顿，“起码这十一年要好好活着，好好过完每一天。”
姜凝有些诧异：“你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吗？确定不是鸡汤自媒体博主？”对上戚尧懵懂的眼神，姜凝嗤笑道：“但凡我再年轻两岁，可能就信了，现在，还是算了吧。”
她坐直了，轻描淡写的：“别想着改变我拯救我了，不需要，我知道你想活着，甚至期待世界末日不会再来一次，但我不一样，知道整个世界会给我陪葬，还挺痛快的。”
戚尧垂下脑袋，发丝轻轻跳跃几下。
“很抱歉，你付出那么多最后见到的人是我，我知道你不甘心。”姜凝咽了下口水：“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整个世界都没了，你总还有其他的选择，可以再等等。”
钻石放在石头堆里也还是钻石，但石头永远都不会变成钻石。
戚尧沉默着，在姜凝看来，他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她提出的可能性。
姜凝眼神微黯，拿走自己写的东西：“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戚尧没有阻止。
回到学校后，姜凝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去了操场走圈，一圈又一圈。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好像只要绕着操场一直走，总能走出坏情绪。
某个时候开始，她意识到这是没用的，大概因为总会走回原点。
戚尧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摇过。
某个时刻她突然想，或许之前自己一直走不出去，是因为总会走回原地，如果更大胆一些，走向未知，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真的能改变一切？
但也只有一点点，只有那个时候，一瞬间的事，转瞬即逝。
戚尧并不觉得十几岁的高中生会有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咸鱼一样无所谓的态度。
她整体并不协调，怎么看都很别扭。
性格里明明有攻击性的东西，人却像漏了气的气球。
姜凝捏着那张纸：“你难道就什么都能告诉我吗？”
“我可以。”戚尧确实看起来比她有诚意多了：“如果这上面没有写到，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初恋初吻初夜，这些也都能告诉我？”
戾气。
戚尧皱眉。
但不是冲着他来的，姜凝心里有愤怒，一直存在。或许正是那愤怒拖着她，让她没办法往前走。
“我没有恋爱经验。来这里的前两年开始，家里牵线介绍了一些人，基本上一个月见一个，没有一个适合跟我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初恋，后面两项自然也都没有发生过。”
姜凝笑着哼了一声，“自然……”她揶揄道：“你这样的长相和家世，倒是挺洁身自好。”扬了下下巴：“是真话吗？”
“你不用刻意攻击我，既然决定来找你，确定了你跟我经历过相同的事，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
戚尧低头看着她毫无诚意的“自我介绍”，补充：“这里面，你也没有提到过你的感情经历。”
姜凝一脸不爽，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今早之前，戚尧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现在却要在这儿跟他剖析自己的过往人生。好像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前行，朝她不想去的方向。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她问：“我用说的你能记住吧？”
也没等戚尧点头，她就直接开口了。
“一直到初中，我的父母都是经营着一个小超市，高中听了朋友的建议改行。早年运气还行，赚过一些钱，买了三套房子。后来他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运气好像用完了，收益没有进展，支出却很稳定，还想拼，还想赌一把。开始借钱支撑，中途又受人蒙骗，虽然告赢了对方也不还钱，雪上加霜，卖了房子也填补不了。刚好那个时候我长大了，有了借贷的资格，所以他们……”
提到这些很难，姜凝一直看着戚尧。看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到中间几次皱眉，再到现在眼中有零星懊悔，心里也没有痛快些。
“欠了多少？”戚尧打断她的自述。
“嗯？截止我过来，我身上大概有二百万吧。”
戚尧沉默了。
姜凝笑着：“这个数字在你看来并不算什么对吧？它却几乎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实话总是难听的。”戚尧说：“你的父母好像不在乎你的死活。”听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姜凝的人生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姜凝垂眸，“因为觉得会有转机，赌徒心理，虽然他们并没有真的赌。没你想的那么惨，我爸妈关系还行，对我也挺好。”如果动辄打骂，离开和拒绝反而容易。
“你回来之后，好像没有想过要改变点儿什么。”
“改变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世界末日反而让我没那么怕了，挺好。”
戚尧摸了下鼻子：“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你当队友，但既然已经是你了……”
第6章 006
“等等。”姜凝抬手打住他没说完的话，“无论你想怎么改变我，我都拒绝。”
“为什么？”戚尧不能理解：“既然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不改变？”
姜凝翻了个小白眼，笑他：“哪儿那么容易啊我的大少爷。”
“实话说，一开始发现时光倒流……或者说我重生了以后，是想过改变，但我爸，脾气很犟，尤其这个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跟他们说他们能信？看到结果的人不会走弯路，没看到结果的人不信邪。”
戚尧懂了，一次又一次试图逆风翻盘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未来自己会穷困潦倒，何况现在正是他们家意气风发的时候。
姜凝咬了咬唇：“都说到这儿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她抬头：“就算没有世界末日，我原本也不打算继续活着。”
戚尧瞳孔微张，默了默：“你可能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呵。”姜凝深呼吸，开口：“世界上多的是我这样的人，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十几岁的我的样子，却是二十多岁的灵魂。我挣扎过，自救过，也求救过，努力过，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因为没有意义，重来一次也没有意义。命运不眷顾，做什么都没用。更糟糕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十一年后的七月二十三号，世界就会毁灭。而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粒尘埃，我能搅弄起什么风云？我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她看向别处，喉头微动，似乎涌上一点腥甜。
“说句不好听的，你比我大一岁，成绩好，相貌佳，出国留过学，或许事事精通，是精英中的精英，结果呢？现在却坐在我这条咸鱼对面，听我说着这些丧气话。”
她耸了耸肩：“这就是命运的馈赠，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不讽刺吗？”
戚尧很稳，不急不躁，也不生气，姜凝被他的沉默弄得心绪不宁，“喂，说点什么。”
“我总算明白了。”
姜凝想问他明白什么了，看他突然笑起来，瞬间变得不知所措，“你笑什么？”
戚尧轻轻点着下巴：“我是觉得你别扭拧巴，现在知道原因了。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我们需要携手前进，你需要改变。”说着，他真的握住了姜凝的手。
姜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你有病吧？”
姜凝说完，习惯性地升起自厌情绪，她不想说这种话，但次次都会脱口而出，伤人害己。
戚尧看起来并不介意：“没关系，我脾气挺好的，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会帮你。”
“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你帮啊？”
……简直自作多情。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想放弃的，我能看得出来。”
姜凝已经想走人了，“怎么？大少爷的理想是普度众生？”
戚尧很稳得住，他原先只是觉得这个队友又丧又颓又仇富，现在明白了缘由，接纳程度就很高了。
如果早五年，甚至早两年重生，姜凝都不会是现在这个自暴自弃的样子。
重生都救不回来的丧气，不是一日之功。
她在恶劣情绪和糟糕生活的海洋里沉浮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救她。
他知道姜凝憋着气，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不想试试吗？改变自己，改变世界，感受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姜凝扯了个假笑出来：“在明明知道十一年后是世界末日的情况下？”她面无表情：“我是丧，不是蠢。”
在她的死心眼里，觉得做出任何改变都是无用功。
“对。”戚尧态度坚决，语气坚定：“在明明知道十一年后是世界末日的情况下，哪怕只有十一年，哪怕我们还是会一起死。”他顿了顿，“起码这十一年要好好活着，好好过完每一天。”
姜凝有些诧异：“你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吗？确定不是鸡汤自媒体博主？”对上戚尧懵懂的眼神，姜凝嗤笑道：“但凡我再年轻两岁，可能就信了，现在，还是算了吧。”
她坐直了，轻描淡写的：“别想着改变我拯救我了，不需要，我知道你想活着，甚至期待世界末日不会再来一次，但我不一样，知道整个世界会给我陪葬，还挺痛快的。”
戚尧垂下脑袋，发丝轻轻跳跃几下。
“很抱歉，你付出那么多最后见到的人是我，我知道你不甘心。”姜凝咽了下口水：“不会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整个世界都没了，你总还有其他的选择，可以再等等。”
钻石放在石头堆里也还是钻石，但石头永远都不会变成钻石。
戚尧沉默着，在姜凝看来，他是在思考她说的话，她提出的可能性。
姜凝眼神微黯，拿走自己写的东西：“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戚尧没有阻止。
回到学校后，姜凝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一个人去了操场走圈，一圈又一圈。
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好像只要绕着操场一直走，总能走出坏情绪。
某个时候开始，她意识到这是没用的，大概因为总会走回原点。
戚尧跟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摇过。
某个时刻她突然想，或许之前自己一直走不出去，是因为总会走回原地，如果更大胆一些，走向未知，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真的能改变一切？
但也只有一点点，只有那个时候，一瞬间的事，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