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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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的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
  不是因为她做的那些事和说的话,而是高一的夜晚,他闯进她的房间,看见了她洗澡的背影,烟雾缭绕间,她在半透明的玻璃里,身影尽显,神女入梦,从那晚起,他的梦里就只有她了。
  其实她跟宋薇很好分辨。
  一个在努力装纯。
  一个天生就纯。
  他现在已经能够分辨得出两人的区别了。
  但好像,有点晚。
  “而是什么?”她笑,“陈奚舟,我不会喜欢上一个霸凌过我的人,永远不会。”
  陈奚舟双目逐渐充血,他走上台阶,一把扣住她纤细的咽喉,“你有得选吗?你现在不跟我,谁帮你解决那一大堆烂摊子?你指望沈明衿帮你解决?对,放在三年前,你们家出事,他一定会帮你,可现在呢,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他会找你,只是因为想跟你上床。”
  陈奚舟以为半年的时间足以磨掉她所有的棱角。
  她会接受他的好意,会接受他这个人。
  直到此时此刻,他靠她这么近时,才发现那双清澈柔润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的退意。
  她笑,“你猜对了,他找我,真的只是想跟我上床。”
  陈奚舟咬得牙都快碎了,“所以呢?你就这个反应?”
  “因为就在刚刚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三年前,我以为他不爱我,我以为我们交往都只是因为喝醉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是真心实意的爱我,我在无端的猜忌他的爱、猜忌他的心,所以我活该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你也一样,你霸凌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所以今天是你的下场,是我们的下场,我们都没有在爱出现的时候好好抓住,活该现在都没了。”
  “你这么快认命吗?”
  “我有得选吗?”
  陈奚舟嗤笑,“至少我不认命,我承认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但人一辈子那么漫长,你凭什么觉得几十年的偿还比不过小时候对你的伤害?“
  “因为你没被伤害过,你的童年都是在幸福中度过的,你知道一个人被关在厕所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我找爸妈诉苦的时候,他们说只是开玩笑,让我别在意的感受吗?你知道三年前我去找你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吗?”她看着他说,“我那个时候觉得,我会被你玩死,即便不玩死,我也走不出那个房间。”
  他深色凝重的看着她,“但你还是来了,你为了沈家人来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看天,“有时候真觉得活得没意思,每天都困在这里拼命挣扎着,想挣扎出一片天,想挣扎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却连堂堂正正的活着都很难。”
  “别谈什么死不死的,你想让自己活得轻松很简单,别有太重的道德感,多学学宋薇,没心没肺的,什么事都不挂在心上。”
  “嗯,对,破产的时候我就该跑。”
  陈奚舟慢慢松开手,心疼的看着她,“宋清杳,别跟我犟了,现在只要你同意,你什么都不用管。”
  “那我问你,外网的那张照片是不是宋薇给你的?”
  他犹豫片刻,“是。”
  “她在哪?”
  “在澳洲。”
  “那我拜托你跟她说,叫她无论如何也要跟我联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说,你让她放心,不是让她回来跟我一起抗债务的。”
  陈奚舟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看着她的眼眸,“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灼热的气温烧得人心都有些闷疼起来。她说:“我要休息了,你先走吧。”
  “清杳。”陈奚舟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我请你再多想想,再多想想我刚才说过的话,半年过去了,你这样的坚持没意义,你现在可能赚了几百万,但几百万还得起几亿的债务吗?别做精卫填海的事,首先你不是精卫,其次你也填不了海。”
  “嗯。”她点头,“你让我多想想。”
  听到她松口,陈奚舟面露笑容,立刻点头,“好,只要你愿意想,我等多久都可以的。”
  她走进院子,将门关上后,整个人靠着门。
  然后看看院子里的摆设,发现靠在墙边的木板倒了一片,起身去将地上的木板抬起来摆放整齐、清扫了满是落花的地、洗了衣服擦了桌子,最后发现母亲蹲在地上将早上吃的稀饭洒了一地,她又拧干毛巾去替她擦手擦脸换衣服,做完一切后天就黑了。
  她熬了新的一锅粥,喂母亲吃下。
  其实喂一个疯子吃饭是不容易的,他们往往觉得进食不是有意思的事,不是打翻碗筷就是不肯进食。
  所以很多时候,宋清杳都会等她到自己饿,饿到想吃时才喂。
  折腾完,已经凌晨一点钟了。
  母亲入睡,万籁寂静。
  她坐在窗前的椅子前,桌上摆放着一盏小台灯,旁边的电风扇吹得呼呼作响,望着窗外的景色默默出神。
  不知道坐了多久,慢慢的拿起了一支笔。
  昏黄的光影打在她的侧脸上,显得静谧温柔。
  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写得很用力。
  写完觉得字体不好看,就将纸张卷起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写。
  ——宋薇,你要是能看到的话,就拜托你一件事,照顾好妈。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见我一面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莫名的就想起跟沈明衿一起去祁山时的画面了,祁山那个地方真的很美,春天翠绿盎然,夏天山谷幽香,秋天枫叶如火,冬天银装素裹,她跟沈明衿牵着有福去玩的时候,他经常跟她说,想要在山里盖一间房,就他们俩个人住,每天他煮饭给她、陪她看星辰皎月、看日出日落,最好不要孩子,这样他们就能永远都在一起,不会有人打扰。
  她问,万一就有孩子呢?
  他说,我结扎,万无一失。
  她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就被他摁在帐篷里强吻,吻到情动会用鼻子蹭蹭她的脸,“我说真的,我想每天都待在你身体里。”
  窗外的白桦树被风吹得票下了落叶。
  她一只手托着腮看着那片落叶看出神了。
  落叶归根。
  她将桌面上的纸再次揉作一团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提笔继续写。
  ——无人爱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批判了她的前半辈子。
  其实后半句想写,他爱过。
  但又害怕给他添去烦恼,所以没写。
  写完后,她将那张纸整整齐齐的折叠起来,塞进了抽屉里。
  第二天一早,她就跑了一趟监管部门询问营业执照的事。
  办了几个月,也应该办下来了。
  又跑了好几天,终于在八月九号这天,宋清杳拿着自己到手的营业执照,她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文雪给她点了赞,还到小店来捧场,买了不少的翡翠玉石。
  文雪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笑眯眯地说:“被辞职也是好事,这不成了老板吗?”
  她笑着点头,“对,以后就是宋老板了!”
  从那天开始,宋清杳变得特别忙,不是忙着跑客户,就是忙着去缅甸找翡翠玉石,好像在她仅有的人生里,只有两个目标:赚钱还债、找人赡养疯癫的母亲。
  她也不介意跟陈奚舟往来,两人还经常约着一起出去吃饭。
  盛夏日落的阳光铺洒在整座城市上,少见的紫色晚霞为湛蓝色的天空染上了几分梦幻,在一家大排档的门口摆着十几张桌子,厨师就站在旁边的档口里炒菜,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宋清杳跟陈奚舟就坐在其中一张桌上。
  两人点了一些菜,陈奚舟看着宋清杳喝啤酒,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说真的,你这酒量,进步了。”
  她笑着说:“跟你学的呗,陈少爷这么能喝,我也不能露怯啊。”
  陈奚舟觉得她有些变了,却又不知道哪里变了,但至少她不反对跟他见面,这就是好的开端。
  他帮她倒酒,“我觉得你的酒量不是跟我练出来的,肯定是最近一直跑客户练出来的吧?哎,你说你,非得这么辛苦干嘛。”
  “就想清清白白的来,清清白白的走呗。”她一只手托着腮,笑笑着说,“陈奚舟,问你个事。”
  “说。”
  “你说你爱我,那假设啊,假设某天,我也跟宋薇一样跑没影了,就剩我妈一人,你能帮我照顾她吗?”
  “这事不好说,你看我成天满世界跑,我找人照顾你妈还差不多,你让我亲自照顾,我没空呐,除非——”他看她,“你跟我结婚,那亲自照顾丈母娘是应该的。”
  她笑笑着摆手,“我就知道你不靠谱,靠你母猪都能上树。”
  听着这话,陈奚舟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却不知道不安从哪里来。
  他睨她,“你不会是在试探我吧?你也想像宋薇一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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