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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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念一眯了眯眼睛:“如此说来,蔺青阳在秘地,便是与之相斗。”
  南般若晃着脑袋,一下一下慢慢点头。
  “我这就把你的推测告知父亲。”南念一起身,“如此说来,那蠹虫的实力正与蔺青阳相当。虽然天命子已胎死腹中,但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南般若乖巧点头:“嗯。”
  她身子骨太弱,除了出出主意之外,也帮不上别的忙。
  *
  天舟。
  那一日吵架的情景历历在目。
  蔺青阳眼睫长垂,微偏着脸,幻听她在耳畔与他吵嘴。
  笨嘴拙舌,吵架都不会,尽讲些没用的大道理,自己把自己气半死。
  “笨东西。”
  心口忽地传来钝痛。
  他抬手掩心,只觉胸膛又空又冷,风透过去,似千万枚刺骨寒钉。
  早知今日,又何必与她置气,平白浪费大好时光。
  他闭上双眼。
  空荡荡的船屋里渐渐添了色彩,多了一道鲜活灵动的身影。
  她骂他:“你根本不把天下苍生放在心上!”
  蔺青阳弯起笑眼:“你说是就是了。”
  不对,不能这么说。
  他火速改口:“知道了,般若爱苍生,往后我也会多多顾念。”
  她不动了。
  像个木头一样呆呆望着他,好看的唇瓣微微分开。
  她应该说什么呢?
  蔺青阳思来想去,她始终没能动起来。
  他不可能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自然不知道她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蔺青阳心口渐渐浮起了躁郁的阴火,呼吸错乱,眼眶痉挛。
  “咔!”
  手指一颤,捏碎了身下的硬木榻。
  良久。
  “般若啊般若,你本该飞升成神,而不是找死。”他发出一阵轻而低的笑声,“这下好了,死无全尸,孤苦伶仃,感受如何啊?”
  “呵,呵……”
  “很好,你很好,你死了,我再不得飞升,你满意了吗?”
  “呵呵,哈哈哈,呵呵呵哈哈!”
  他笑得在地上打滚。
  忽一霎,他脸上表情消失,起身,提步,走出船屋。
  竖手,命令天舟减速下降。
  穿过云层,遥遥可见一条深涧。
  到地方了。
  蔺青阳立在舷边,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飘动。
  不等天舟降落,他倏然翻身而下。
  丧衣在空中翻飞,好似一只瘦骨嶙峋的孤雁。
  “主君哪日殉情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暗卫天叹气。
  “应该不会吧,”暗卫人挠了挠头,“主君还说贺我大喜来着,大约是准备给我娶个媳妇。哎,你们说媳妇是漂亮的好,还是温柔的好?”
  “呆子,当然是既漂亮又温柔的啊!”
  “不行不行,水满则溢,哪有处处完满的好事?万一天妒红颜……我可不想变成主君这样,不人不鬼,又哭又笑。”
  三个人一起叹气。
  *
  “嗵!”
  蔺青阳坠入深涧。
  水体阴寒,到了涧底,能见度极低,黑暗间隐约泛着深绿,好似到了幽冥黄泉。
  他嘴唇微动:“般若,你在这里吗?”
  他在水下摸索。
  这里并不见鱼虾存活。
  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坠落时的震荡让伤口撕裂,透骨的寒气直往身躯里面钻,像活物一般,拼命噬咬他的生机和血肉。
  蔺青阳恍若未觉,一心一
  意在水下寻找。
  黑暗中浮过记忆画面。
  她扔那些东西的样子,恍惚就在眼前。
  她用她蚂蚁般的力气掀翻了桌子,然后把盘碟、小食、绣凳、锦枕、香炉、钗环……一一从窗口了扔出去。
  真不容易。竟然都没有大喘气。
  蔺青阳弯起唇角,失笑时不慎呛了水。
  他一边闷咳,一边发笑。
  潜游许久,一无所获,胸口逐渐因为窒息而开始刺痛。
  蔺青阳继续往前。
  双手一寸寸在涧底乱石之间摸索。
  有锋锐处割破了他的皮肉,血液冷冷渗出,滑过口鼻,带着水腥。
  蔺青阳不以为意,手指用力探寻,全然不避伤处。
  一种奇异的直觉驱使着他,即便濒临窒息,也要继续往前游。
  “叮。”
  水底无声,他却微妙地感应到,翻开的石块碰到了一样东西。
  他伸手抓去,水流荡出,那个东西微微浮起,翻了个滚,落向前方。
  蔺青阳不假思索追去。
  胸腔已经不自觉开始痉挛倒气,他的身躯像打嗝般颤动,阴寒彻骨的涧水无视他的意志冲入肺腑。
  前方是一处涧底断崖。
  那个东西落了下去。
  错手而过的瞬间,他看清了它的形状——装解药的,白玉瓶。
  一股熟悉的死气氤氲在这处水底断崖。
  这里竟然也有死瘴!
  难怪潜游许久,不见鱼虾鳖。
  白玉瓶悠悠坠落,像她一样,脱离他的掌控,落向他看不见的未知深渊。
  蔺青阳冷笑。
  他深吸气,放任冰水浸透肺腑。
  纵身掠下!
  第46章 哈!南般若啊南般若。
  南般若午睡时,突然梦魇了。
  意识清醒,身体却像灌了冰水一样。
  冷……好冷……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冰狱,身躯浸在水里,周围浮满碎冰。
  那时她牙关紧咬,没人知道她的舌底藏了一枚灵姜片——半道上一名小太监偷偷塞给她的——来福的人。
  灵姜散发的热意护住她的心脉,令她不至于冻死,受罪却是无可避免。
  寒冷像冰针,密密麻麻刺入骨缝,令人苦不堪言。
  恍惚之间,她仿佛听到蔺青阳在叫她。
  ‘南般若……南般若。’
  他来救她了。
  她虽然冻僵,却牢牢记得自己的计划——用绝美破碎的美人计迷惑他,骗他心疼。
  她用力冲着他笑。
  他果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
  涧底昏暗无光,冰寒彻骨。
  蔺青阳任凭冷水灌入口鼻,冲进肺腑,将胸腔里的空气尽数排挤到体外。
  每一口空气倒出,他的身躯都会濒死般抽搐痉挛。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她。
  她的面容苍白破碎,肌肤比他周围这些深涧水还要冷。
  那一次她被关进冰狱,他找到她时,她被缚在一片碎冰之间,脸和唇没有一丝血色。
  她冲他笑,骗他怜惜。
  她并不知道,有些话本子是骗人的,冻得面青唇白的美人,并不楚楚可怜,也不似什么花朵破碎绝美。
  冻成那德性,丑死了。
  他能中计给她法衣,不是因为她好看,而是因为她是她。
  ‘南般若……南般若。’
  她在他的眼前笑。像一朵好丑好蔫巴的花。
  蔺青阳张口,倒出最后一口气。
  他进入了死障区。
  死亡距离他那么近,每一次探手划水,仿佛都有无数枯骨从黑暗中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胳膊,撕咬他的魂魄,要将他拽进炼狱深处。
  耳鸣,双目充血,脏腑剧痛,神智摇摇欲坠。
  他不眨眼,盯着那只白玉瓶。
  亡妻的东西,每一样,都要找回来。
  一股冰冷的杀机锁定了他。
  黑暗中有暗流涌动,他惊动了某个潜藏的大东西。
  水体与死瘴交织,涧底有了颜色,危机四伏,光怪陆离。
  理智告诉他必须回头了。
  可是眼前恍惚再一次看见她的笑靥。
  她盈盈负手,回眸望着他。
  “蔺青阳,你来,来啊。”
  她在水底下呼唤他。
  ‘般若。’他的心中浮起一个极其清明的念头,‘你想我死。’
  她笑吟吟偏头,眉眼天真无邪:“对啊,那你来不来?”
  幽旷的涧底缥缈回荡着她带笑的声音。
  那你来不来……
  你来不来……
  来不来……
  美人乡,英雄冢。
  她的身上看不出一点杀意,美好、甜蜜,就像死亡本身,温静而诱人。
  她是他再世重生的执念所在。
  她死了,他再也不可能飞升,只会永远留在这个世间,终究化为枯骨一堆。
  死在今日,死在明朝,似乎没有太大分别。
  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她的尸骨,也没有找全她的遗物。
  ‘般若,我知道你想我,但还不是时候。’
  他目光冰凉,倏地掠入死瘴深处,探手,抓向那只白玉瓶。
  几乎同一时间,一条浑身腐烂流脓的蛟怪陡然对他发动了袭击!
  深涧之下,浊浪翻涌!
  *
  岸边。
  众人停好天舟,抵达深涧附近,在周遭密林之中仔细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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