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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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南念一断然拒绝,“你想都别想。”
  南般若据理力争:“我明明就可以吃,我都吃过了。炙的炒的煎的炸的,我什么都吃过!”
  “南般若!”南念一沉下脸来,“蔺青阳不拿你身体当回事,你自己心里难道也没数?”
  见他动了真火叫她全名,她的气焰不禁弱了些,但还是有几分不服气:“阿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南般若,”南念一语气很重,“你要知道,蔺青阳那厮若是真的盼着你好,就不会让你服下歹毒的不死药!”
  怔忡片刻,南般若点了点头:“我知道啊。蔺青阳就是个冷血自私的人,他只是为了他自己高兴。”
  长久不凋的青春美貌,是她想要的吗?
  不是,是蔺青阳想要。
  看着她平平静静说出这样的话,南念一的心脏忽如刀绞一样痛。
  他心生歉意:“般若……”
  南般若扬起脸,冲他笑着摇头:“阿兄我没事的。我就是随口说一说,不是真想吃那些东西。吃那些,虽能满足口欲,肠胃却难受。”
  半晌,南念一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嗓音微潮:“般若,委屈你了。”
  南般若在他掌心摇了摇头。
  她不委屈。因为她吃药膳,家人也一直陪着她清淡饮食,自她记事起,家中就不曾吃过一次大鱼大肉。
  要不然南念一也不会清瘦得像根竹子似的。
  明明是她拖累了他们。
  *
  南般若午睡醒来,发现南念一不见了。
  她里里外外寻了一圈不见人影,难免心中惴惴。
  直到晚膳送来,她总算看见了他。
  原来他去了厨房。
  “……阿兄,你,去厨房?”南般若心脏莫名漏跳了半拍。
  南念一抬手招呼她:“快来,尝尝这个。”
  南般若走到桌边,落坐,心中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兄长也会做菜吗?’
  一份份膳食摆到她面前,她狐疑地抬头望向南念一。
  他催促她:“吃啊,我特意让他们为你做的。”
  “哦——”
  南般若抿抿唇,舀起一勺养生糊糊,放进口中。
  略一品尝,如遭雷击:“???!”
  南念一得意道:“炙肉味的药膳,是不是很解馋?”
  南般若眼角抽搐:“……”
  她万万想不到药膳还可以难吃到这个地步——淡而苦涩的药味混合着夸张虚假的炙肉味,简直就是人间难寻的“至味”。
  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南念一指着其他汤碟向她介绍:“这个是桂鱼味,那个是风干腊肠味,还有豆豉味、香葱味……你想要什么味道都能有。”
  南般若生无可恋:“哥,亲哥,我知道错了!”
  *
  平静的时光流逝如水。
  转眼便是月余。
  这日南念一收到消息,蔺青阳终于离开炎洲,动身返回上京。
  这些天,蔺青阳极少露面。
  探子望穿秋水,也就隔着人群遥遥看见他一眼。
  一身丧衣,瘦到脱相。
  “蔺青阳走了。”南念一告诉南般若,“没死,活得好好的。”
  她慢悠悠吃着药膳:“嗯。”
  “他应当是死心了。”南念一探手摸了摸她脑袋,“山高水远,如无意外,今生你和他再不会相见。放心。”
  她乖乖点头:“好。”
  南念一认真凝望她的脸。
  经历过那么多事,她看上去与从前竟然没有太大的分别。很乖,很善良也很美好,时而有一点点小坏意、小狡黠。
  ‘般若啊般若,你究竟当真就是这般简单剔透,还是……藏着心事,不想别人为你担心?’
  南念一轻咳两声:“这些日子,书法与作画都拉下了吧?”
  南般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兄妹二人离开堂屋,穿过实木长廊,来到宝塔形状的藏书阁。
  楼阁掩在夏日茂盛的绿荫间,黑漆漆一座楼。
  进入楼阁,推开左右木窗,光线便很敞亮。
  南念一在宽大的黑檀案桌上铺开宣纸。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抬眸一看,只见南般若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
  南念一挑眉:“往常不是都要抢着磨墨吗?”
  南般若恍惚回过神,冲他懒笑:“今日不想。”
  “那我自己来。”他冲她皱了皱鼻子,“正好,省得我盼啊盼,望眼欲穿,念几遍清心经都等不到一滴墨。”
  南般若怒,伸手夺他砚台:“小看我——拿来!”
  *
  上京。紫宸殿。
  东君令皇帝设宴,宴请百官。
  众官员忐忑不安,进了宴殿中,纷纷不自觉靠近南戟河——敢与那个疯子抗衡的,也就他老丈人了。
  南戟河正襟危坐,冷眼看着蔺青阳身穿白丧衣走进来,落坐东席。
  宣赫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身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死寂片刻,蔺青阳淡淡抬眸。
  “都愣着做什么?”他扬起手掌,挥了下。
  白袖垂落,露出一截苍白瘦骨。
  宫人鱼贯而入,奉上美酒佳肴,开始奏乐、歌舞。
  热闹是热闹了,殿中气氛却更加沉重。
  丝竹管弦听在众人耳中,倒更像是唢呐铜锣。
  空气有了质量,压得人抬不起头,每一次呼吸,阴森滴水的寒气冲进肺腑,坠着心脏直往下掉。
  一群人眼巴巴瞅着南戟河。
  “东君,这是何意?”南戟河沉声开口,打破诡异氛围。
  蔺青阳似是恍惚了片刻。
  他缓慢转动眼珠,望向老丈人,认真说道:“邀诸君,与我共醉,三日方休。”
  南戟河冷笑,拂袖而起:“本君可没空陪你装疯!尔等自便!”
  “哎——炎君,炎君——”
  众人压着嗓子急切呼唤,终究唤不回这尊镇邪大佛。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夭寿了!
  *
  京中的消息很快传到炎洲老宅。
  南念一冷笑:“这就不装了,还以为他能多演几日深情。丧妻之痛?呵,还有心情载歌载舞,饮酒吃肉,真有你的啊蔺青阳。”
  南般若托腮看他发火。
  “般若,”他认真说道,“那种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一点心思。”
  她弯起唇角,乖乖点头:“我知道。”
  她死了,他要大醉三日,载歌载舞,欢天喜地,她知道。
  他找了这么久,终于信她死了。
  *
  是夜。
  晴朗的天空突然涌来滚滚黑云。
  南般若睡下不久,屋上忽然响了个炸雷。
  她惊醒,心脏重重乱跳,身体本能往身边人的怀里拱。
  她摸了个空。
  漆黑的帏帐内,没有别人,只有她和冰凉的被褥。
  她睡得迷糊,恍惚间,双唇微分,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
  同一时间。
  端着酒樽,载歌载舞的蔺青阳,忽然失足摔下金阶。
  “铛啷。”
  酒液溅洒一地。
  紫宸殿中霎时鸦雀无声,胆小的扔了筷箸,伏跪到案桌边上,浑身瑟瑟发抖。
  良久。
  只见蔺青阳缓缓翻了个身,平躺在厚绒殿毯上,双目失神,怔怔望着殿顶。
  “般若……是你在叫我?”
  第42章 鬼像她。
  紫宸殿灯火通明,光华璀璨。
  金枝烛台照耀满室香雾,蔺青阳跌倒,歌舞惊停,靡靡之息仍然弥漫。
  他静静躺在金阶下,形销骨立,旁若无人,像一具苍白冰凉的尸体。
  酒樽翻倒在他的左手边,清澈透明的酒水溅得到处都是,他的脸上也不可幸免,浅浅几滴,不是眼泪
  ,却仿佛比眼泪狼狈。
  “般若……般若……”
  这些日子,听到她的声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要他略微出神,总能听到她在身后唤他。
  ——“蔺青阳!”
  有时脆生生地娇俏。
  ——“蔺青阳……”
  有时带点委屈的鼻音。
  ——“蔺青阳。”
  有时冰冷平静,似是要与他决裂。
  更多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轻如耳语,带着一点抱怨:“蔺青阳,我饿了,你怎么还没找到我啊?”
  就在耳畔,那么清晰。
  可惜每次回头,身后总是空无一人。
  *
  南般若被雷声惊醒,再难入眠。
  辗转片刻,她干脆披衣起身,走到窗边。
  炎洲的暴雨总是狂烈。
  哗啦啦倾盆而下,砸在坚硬的黑曜石地表,回荡着一片金鼓喧阗之声。
  她推开窗户,冷不丁被奔涌的水汽扑了一头一脸,呛得她狼狈掩住鼻子,砰一声摔上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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