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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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躯坚硬得像铁,箍住她,像挣不脱的枷锁。
  南般若的心脏仿佛沉入了冰冻的深海。
  她不怕死,此刻却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她的家人,究竟怎么样了?
  蔺青阳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他是个冷血的猎手,不会告诉她答案,而是愉悦地享受她的焦灼和恐惧。
  “唰——!”
  身后衣袂缓缓落下。
  他抱着她,停在了一座宅院前。
  这不是他在上京的宅邸东君府,而是前世安置她的那座二进小院。
  他提步前行,踏过门槛。
  两扇院门自动敞开,又在他身后沉沉阖上。
  院子里挂满了大红灯笼,每一扇窗都贴了喜字,每一道梁都悬了红绸,外院空阔处摆了数桌席面,有肉有酒,只是空无一人。
  他抱着她往里走,穿过满院冷冰冰的大红喜庆。
  行至前庭,蔺青阳躬身把她放到地下。
  南般若本能想要倒退,被他抬手拽住了胳膊。
  他闲闲扯着她,力道巨大,她被迫踉跄跟着他走。
  往前几步,停在大堂下。
  他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沉吟片刻,叹气:“怎么办,喜婆死了。”
  俯身,问她,“如何拜堂?”
  南般若抿唇不语。
  从前她能和他虚与委蛇,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真正的心思,他自信已经征服了她,她可以隐忍,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经历过那一场飞升绝杀,她便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再向他示弱没有任何意义。
  见她不理,蔺青阳又叹了口气:“只好我来。”
  他拉着她转过身,面朝北。
  “一拜天地!”他喊。
  南般若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蔺青阳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骨相优越,皮相也漂亮。一身红衣衬得他风姿卓绝。
  他喊完,笑吟吟拜下。
  动作忽一顿,他弯着身,侧眸瞥向她。
  南般若只觉后背一冷。
  一只大手摁住她后脑和脖子,不可抗拒的力量压着她,与他一齐拜下。
  她在他掌心微弱地违抗,仿佛挠痒。
  一拜到底。
  拜完天地,他随手把她拎正,押着她转过身。
  南般若身子骨弱,在禁域外守了大半日已是疲惫不堪,又经历这番劫持,心力几乎耗尽。
  骤然一起一落,只觉两眼发黑,地转天旋。
  他好心让她缓了缓。
  等待那阵眩晕劲儿过去,南般若被迫循着他掌控的方向,抬眸望向厅堂。
  一幕阴沉沉的画面陡然撞入视野。
  霎那,呼吸消失,血液倒流。
  只见幽森红烛之间,静静地坐着两位“高堂”。
  他们身穿暗红色的落地长衫,既像长辈在婚宴上穿的吉服,又像……寿衣。
  红烛照不亮厅堂深处,鹤椅里那两个人的面孔模糊在昏暗中,隐约只知道挂着一脸笑容。
  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不是活人的样子。
  熟悉的身形,正是她的父母双亲。
  南般若瞳孔震颤,脸上唰地没了血色。
  ‘阿父……阿母……不——!’
  她崩溃往前冲,却被蔺青阳的大手扣着后脑勺,朝着厅中重重拜下!
  “二拜高堂!”他的嗓音如清泉击玉,愉悦至极。
  南般若的身躯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蔺青阳……蔺青阳!”
  她挣不脱他的辖制,被迫跟随他,端端正正躬身拜到底。
  起身时,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她用力喘息,拼命挣扎往前冲,却被他轻松单手制住。
  他笑吟吟垂眸看她。
  “夫妻对拜。”
  南般若喉间腥甜,目光若是能杀人,眼前这个人已被她凌迟千百遍。
  他的手依旧摁着她后脑。
  对拜并不那么顺手,但也难不倒蔺青阳。
  他个子高,手臂长,五指一转,抓着她转过半圈,与他面对面。
  她只到他胸口,轻易就被他按着头,与他深深对拜。
  “礼成。”
  他语气飘忽,俨然已有几分意兴阑珊。
  禁锢南般若的力量陡然消失,他甚至没有耐心把她拎起来。
  她大口喘息着,踉跄倒退两步,堪堪站稳。
  来不及抹去惊惧的眼泪,她转过身,飞身扑向大堂。
  他在她身后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轻而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越过门槛时,南般若前膝重重一绊,差一点摔倒。
  她趔趄撞进大堂。
  红烛幽幽摇晃,刺出一道道尖锐的十字光,将堂中场景切割成一块一块。
  她无法分辨自己的心脏还有没有在跳。
  双耳嗡嗡乱响,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踩着棉花。
  她连摔带扑,跌到了松鹤椅下。
  寿衣般的长衫下方,端正摆了两双穿着寿靴的脚。
  南般若用力张大嘴巴,挣扎着抬起手,拽住垂在膝下的衣摆,艰难仰起头。
  入手一片冰冷粗糙。
  “嚓。”
  布料发出奇怪的声响。
  她顾不上深究,颤抖的视线落向红烛阴影下的两张脸。
  两位“高堂”面孔死白,好像糊了白色厚石灰。两颊点着酡红,嘴巴裂到耳根。
  南般若瞳仁猛然一震。
  不是活人。
  也不是死人。
  是两只……纸扎的人。
  愣怔片刻,她捂住心口,蓦地呛咳起来,咳到撕心裂肺。
  显然,一刀杀了她已经满足不了蔺青阳了。
  他要玩弄她,折磨她,以泄心头之恨。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他的影子像无光的深渊,漫过来,将她彻底吞没。
  她抬眸望去,背着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着两点冷光,仿佛幽绿的阴火。
  他站定在她身前,唇角一点点咧开。
  明暗光影间,他比那纸扎人更不像活物。
  这个恶鬼一样的男人低低笑着宣布:“吉时已至,送入洞房。”
  第8章 血色花结发合卺。
  满堂红烛摇摇晃晃。
  纸扎人扬着惨白的脸,睁着阴恻恻的点睛,笑看南般若在地上无望挣扎。
  蔺青阳的脚步不紧不慢逼近她。
  他投下的影子潮湿、深黑、黏重,她身陷其间,仿佛被无数来自地狱的骨手拉扯,怎么躲也躲不掉。
  不知不觉被他逼到了墙角。
  后背撞上冰冷的木壁,再也无路可退。
  他忽然停下脚步,漫不经意看了看左右,视线缓缓落向插了龙凤红烛的漆金烛台。
  南般若心脏不禁一颤。
  曾经有一次,他一时兴起把她压在西界神龛前,信手抄起伽婆罗国供奉的金莲降魔杵,逼迫她一点点吞下。
  圣洁的莲瓣沾尽轻透的露水,同她一样摇摇欲坠。
  那一夜荒唐,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忘了自己是怎样哭着求他,求他不要让金莲去到连他自己都不曾抵达的地方。
  他无视她的求饶,非但没有罢休,行径反倒愈发恶劣。
  事后他尝到兴味,好一阵子,他都命令她时时带着那支金莲,片刻不离身。
  旧事让南般若呼吸发紧。
  而此刻,始作俑者者蔺青阳正在冷眼打量案桌上的龙凤双烛,唇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牙关发出轻微的咯咯响。
  他突然俯身凑近:“没听到吗,该洞房了。”
  见他视线离开烛台,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
  她已经无法细想烛台和洞房究竟哪一个更可怕,只能饮鸩止渴,在密密麻麻的绝望中抓住眼前可以看得见的稻草。
  他躬下腰,把她打横抱起来。
  走出两步,他忽地侧眸,用目光点了点那对龙凤烛,“喜欢?”
  南般若身躯一僵。
  她骤然紧张的样子让他笑出了声,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不行。”他一边喘笑,一边认认真真对她说,“你太烫了,蜡会化。底下金签能扎死你。”
  只听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提醒她做针线活要小心,仔细扎手。
  她咬住唇,闭上双眼。
  他抱着她大步离开前堂,行向卧室。越过大红隔幔,眼前骤然涌来了明亮的光。
  卧房被布置成了新房。
  高矮交错的枝型金灯缀满了红烛,窗牗、床榻、案桌、屏风与箱笼都换成了新香的红檀木,喜被簇新,床帐悬了大红吉祥结。
  满室暖融融的红光。
  南般若被放在喜桌前。
  只见四对婴臂粗细的龙凤花烛噼啪燃烧,桌面银碟里放置了桂圆花生莲子等物,另有酒壶、葫芦瓢、金刀、秤杆、同心袋。
  蔺青阳微微偏头,眉眼露出迟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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