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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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妃问:“我的父汗、我的母亲都死去了吗?”
  “是。”
  “我的国家灭亡了吗?”
  “是。”
  “罪魁祸首是谁?是谁杀死了我的父汗和母亲,是谁……毁灭了我的国家?”
  崔令仪同情地望着她。
  容妃先是痛哭,哭着哭着又笑,仿佛是为自己一生所有的少女心事都感觉可笑。
  崔令仪道:“请您不要再寻死。”
  “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比如今日娘娘您会和我在此相见,比如我曾偶然见过陛下一次,否则不可能把陛下的脸画得那么相似。”
  容妃道:“我再次自尽,也许还会回到这里是吗?”
  崔令仪道:“面对您的境遇,我真的很同情,但我真的无法为您做什么,我只能劝您接受,因为您的死亡已经拯救不了国家,还会给这人世带来更深重的苦难。”
  “陛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陛下了,他现在无法接受一切不顺从。而由于对顺从的强烈渴望,他做了太多天理难容的事情,比如您了解的内侍省,当日不也是您接纳我,同情我的境遇吗?
  而像我这样的竟然还算好的,因为这世上也有更多的女人,被他瞧中,此后由于无法带入宫中,就将她们赐死。繁华富饶的金陵城,有一个集天下美景于一处的弄碧园,弄碧园里有一口枯井,井里填满了与陛下宴乐一日,女子的尸骨。
  我也想过,娘娘假如当日没选择自尽,而是嫁给了身为四皇子的陛下,又会如何。
  但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会幸福。因为您性格刚烈,不可能与自己的仇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久而久之便又是一双怨偶。”
  容妃呆呆地望着她:“织星,我是如何而死?”
  “我不知道。”崔令仪道,“您的自戕属于宫闱秘辛,我无法得知。”
  容妃在脑海中思来想去,许久道:“我觉得我不是一个轻易会心灰意冷,选择自尽的人,我不会那样。”
  “我如果要死,是一定要死得轰轰烈烈,是一定要带着我的仇人去死的。所以我觉得,我一定不是自尽而死。”
  崔令仪抿起嘴唇:“既然您这样说,那么也确实有其他的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不是赐死就是被人加害。”崔令仪道,“赐死的可能性比较高。”
  “我一定要弄清楚我是怎么死的。”容妃道,“可我该怎么去调查我的死因呢?”
  “最为简便的方法,就是打开您的陵寝,开棺见骨,一切必将大白于天下。”崔令仪信誓旦旦。
  得到容妃的允准,崔令仪着手开始调查倾城公主的死因。倾城公主葬在哪里不难打听,陛下爱慕倾城公主,苦于她少年早殇,因此将她的棺椁放置在自己的地宫,只待百年之后一同合葬。只是皇帝的地宫守卫森严,难以潜入。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崔令仪想到一个人。
  容妃听闻民间有一个名叫管文珠的女先生,诗文一绝,闹着要跟她见一面。陛下不疑有他,派人快马加鞭去请,果然不久之后管文珠就进宫来了。崔令仪把前因后果跟她一讲,她立刻应下。
  “家父确实手握一些仵作本事,又是探查积年的白骨,是外力致死还是中毒身亡,一目了然。崔小姐大恩,文珠无以为报,此事我父女必当尽心竭力,只是事成之后,应该如何把验尸结果告知崔小姐呢?”
  崔令仪道:“稍后我给你写一封信,你带着它去我的女德班找阿阮,告诉阿阮,我让她带你去见刑部侍郎家的小姐李如璋,到时候让她递牌子求见太子妃,再由太子妃领她过来,把验尸结果传达给我。”
  管文珠问:“入宫搜查极严,我担心李小姐无法携带,彼时该如何是好?”
  崔令仪一笑:“她是刑部侍郎的千金,纸张夹带拿不进来,难道还记不住?这都不敢,其父也枉做刑部侍郎。”
  管文珠问:“地宫在仓前镇的南山之上,我怕搜寻起来很费时间,崔小姐认不认识有较为了解地形的人,如此家父才能寻龙定穴。”
  崔令仪道:“仓前镇有一户姓罗的姊妹,姐姐叫月姑,妹妹叫秀姑,到了可以去找他们。”
  管文珠向她拱手:“文珠必定不辱使命。”
  崔令仪叮嘱道:“安全第一,令尊在外,必定要多多注意。”
  几日之内,太子妃陈漱玉就和李如璋一起带来了验尸的消息。
  陈漱玉只知道崔令仪在查一个案子,具体的她也不好细问,想到涉及刑部,她又潜伏在宫中,必然兹事体大。她也做了一段时间太子妃,知道明哲保身,少往自己的身上揽事儿。
  李如璋则转告崔令仪,管文珠父亲的验尸结果。
  “是一具二十岁左右的骸骨,女性,死了三十年以上,骨质呈灰白色。”李如璋一一转述道,“生前双手手臂曾经骨折,骨折线处有不规则的骨质隆起,像是未曾愈合就死了。肋骨上有一处断裂,但是已经长好,应当是少年时受的伤。”
  崔令仪转头看向容妃,容妃脸色苍白,但点了点头。
  “接下来说死因。”
  第81章 第81章择人而噬
  “死因是颈部骨骼折断。”
  “死者舌骨骨折,双侧大角根部斜行骨折,骨折线呈锯齿状,
  断端可见骨质增生,颈椎横突撕脱性骨折,项韧带附着处可见增生,可以判断是勒死或是缢死,不过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保存状况不佳。”
  容妃看向崔令仪:“这是什么意思?”
  崔令仪道:“勒死是他杀,缢死是上吊自尽。”
  容妃问:“那怎么办,事到如今,又该怎么判断死因呢?”
  崔令仪道:“是勒死。”
  “勒死和缢死的骨折点不同,比如舌骨骨折,一般不会出现在缢死的人身上。缢死一般会有颈椎脱位的情况,而非撕裂伤。”
  崔令仪望着容妃:“死者极大可能是被人勒死。”
  容妃疑虑道:“可是我……可是死者的力气很大,人又很灵活,一般的青壮年男子至少也要有两个才能按得住她,怎么会轻易被人勒死呢?”
  “要么是心灰意冷被人赐死,要么是被人偷袭。”崔令仪挑眉,“娘娘觉得呢?”
  容妃咬着唇,沉默良久,询问:“照你看,应当是如何?”
  “都有可能,这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崔令仪转头看向李如璋,“尸身之上还有什么线索吗?”
  提到这里,李如璋的脸色微微涨红,她环顾四周,轻轻伏在崔令仪身侧,道:“死者死时已经身怀有孕。”
  容妃当即大惊失色。
  崔令仪也拧起眉头:“死者有身孕了?”
  容妃问:“会是谁的孩子?”
  崔令仪暂且摇了摇头。
  李如璋道:“我瞒着父亲私自调阅了四十年前的卷宗,还有一些发现。”
  “案卷显示死者是自戕身亡,当夜她得知国破家亡后,心灰意冷,在长春宫内悬梁自尽。”李如璋低声道,“但是刚刚崔姐姐也说了,死者应该是被勒死。虽然卷宗做得很完美,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有一点我留意到。”
  “死者身死的日期和当今陛下班师回朝的时间相吻合。死者死于昭文三年四月十七,而那年陛下班师回朝,是四月十六日。而死者死后不久,先帝忽然暴毙,死前传位给了陛下。”
  李如璋信誓旦旦:“倾城公主之死,必定与陛下有关。”
  李如璋走后,崔令仪垂眸望着神色惊慌的容妃,许久才缓缓启唇:“娘娘在和陛下的相处之中,有感受到什么不妥之处吗?”
  容妃摇了摇头。
  崔令仪道:“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年,当年的人证物证都无法留存,另外我们被困在深宫之中,也难以去调查其他线索,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向陛下打探。娘娘,陛下从没问起过,您在穿越至如今以前在深宫中的生活,也从没问起——那个孩子吗?”
  容妃否认道:“陛下从不曾问起。”
  崔令仪道:“那恕织星斗胆猜测,这个孩子应当不是陛下的,或是陛下对此并不知情。”
  容妃左手不知不觉地搭上小腹,在怔忪之下缓缓说道:“若这孩子不是陛下的,那会是谁的呢?彼时我身处深宫,与外界接触甚少,实在想不出会与谁有这样的纠葛。”
  崔令仪道:“娘娘,这孩子说不定是解开您死因谜团的关键。”
  容妃沉默良久,道:“事到如今,我的死因竟然如此扑朔迷离,不管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我都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崔令仪安慰道:“请娘娘放心,真相必定可以大白于天下。”
  容妃亲自做了糕点送去给陛下,跨过御书房时,正撞见陛下在案前批阅奏折。
  烛火摇曳间,他鬓角银丝在明黄常服上泛着冷光。
  他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容妃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能将他和自己脑海中的少年对上号。当年轻歌纵马、意气风发,如今已是垂暮之年的苍老帝王,鸡皮鹤发。四十年,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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