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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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穿着这身衣服?这身衣服跟今日行刺我的那几个少年一模一样,我知道其中有一个是你国子监的同窗。”
  “怎么,儿子,你是要杀我么?你自己穿成这副样子,又是要杀谁?”
  卢望秋扭过脸去不肯看她。
  她一巴掌扇在卢望秋的脸颊上。卢望秋陡然遭受重击,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
  她却道:“儿子,我从没有对不起过你,也没有对不起你父亲。”
  “你却始终待我,先入为主,出言狂悖!如今甚至派人刺杀于我,我念与你母子一场,本不想追究,可你竟然又如此诬赖于我。我刚刚遭遇刺杀,连你派去的刺客都可以证明我与此事无关。你们从不让我发声,遇到问题问都不问,从来都是直接推给我,这种日子,我真是过厌了。”
  她仰头看见崔令仪,崔令仪向她点了点头。
  方梦琪转身朝京兆府尹跪下,正色道:“民妇方梦琪,今日在此状告亲子卢望秋,忤逆不孝,刚愎自用!他因记恨我与他的父亲和离,竟然派人刺杀于我,更是刺杀曾经襄助过我的崔小姐!如此忤逆之子,简直令人发指,其罪孽更是罄竹难书,还请大人明察!”
  卢望秋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母亲,你怎能这样对我?”
  方梦琪道:“现在我是你母亲了?刚才我不还是‘毒妇’吗?”
  卢望秋解释道:“刚才儿子只是一时急切,口不择言,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只是想跟母亲开个玩笑,并没有想要伤害母亲的意思。”
  他又看向京兆府尹,道:“大人,家母只是因为父亲去世太过伤心,失心疯了,刚才她所说的话,都是胡乱说的,请大人切莫相信贾母所言啊。”
  京兆府尹睨着他,半晌冷冷笑了:“谁说你父亲死了?”
  卢望秋一怔:“啊?”
  “你父亲并没有死,他早就被我派人救下来了。”京兆府尹道,“只因暂且不能找到放火的真凶,我才授意在场之人隐瞒情况,推说没有找到你父亲,想要观察来人的反应。”
  “你母亲确实哀恸不已,但仍矢口否认你父亲已死。而你在此张口便说你父亲死了。且卢府起火,你却恰恰不在府中,此举十分可疑,你要出门早不出晚不出,偏偏选在你家里着火的时候出门,还约定了好几位少年证明你曾去行刺大理寺少卿谢大人和崔小姐,此举可疑之极。”
  “即便没有你母亲检举,本官原本也打算带你到京兆府中走上一走。”
  他目光冷淡,瞥过呆立在身前的卢望秋:“走吧,卢小公子。”
  一行人推搡着卢望秋离去。
  方梦琪连忙询问京兆府尹:“敢问府尹大人,卢……卢天流现在何处?”
  京兆府尹道:“本官已经派人送他去医馆诊治了。只是……只是他烧伤颇重,你要有些心理准备才是。”
  崔令仪跟着方梦琪一起来到卢天流现下所在的医馆。画屏正在堂内呆呆地坐着。她满头秀丽的青丝尽数被大火烧毁,浑身落下不少烧伤,连昔日美艳绝伦的面目都被烧毁,她呆立在那里,谁也认不出她竟然是画屏。
  “郎君还没醒。”她的嗓子被烟熏了,变得声音沙哑干涩,仿佛是声带擦过砂纸才发出的响声,“你还来见他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方梦琪不可置信地看她,而后如梦初醒般冲进房中去看卢天流。崔令仪缓步走到画屏身前,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样美的脸,你倒是忍心。”
  画屏道:“你也觉得我美?”
  “是啊。”崔令仪道。
  “美,或许对你们这样的大家小姐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灾厄罢了。”她笑一声。
  崔令仪拿锦帕轻轻为她擦拭脸面上的伤口,半晌道:“我家里有玉露膏,听说在祛疤一道十分有效,回头我拿来给你。”
  “你明知道……”画屏不耐地扬起来看向她,却见她指尖十分爱怜地擦过她伤口。
  崔令仪轻声道:“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没什么意思。”
  画屏从未想到会听见有人这样跟她讲话,一时也反应不过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美丽是诅咒,也是武器。你正是拿着这样武器,一步一步把卢天流逼到今天的惨状。”崔令仪道,“或许你也曾想要他死?但是既然他没死,你也不能死,你也不能由此失去你的武器。”
  崔令仪笑问:“如此你就甘心了?”
  “可我还能做什么?”她问。
  崔令仪道:“把你何家四十
  三口的性命,一一从他手上讨回来。”
  “本来我也觉得,就这样教他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画屏问:“你什么都知道吗?”
  “是,我知道。”
  “我现在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吗?”
  “我知道。”
  “我不用说,你就知道我做了什么,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不解地问,“崔小姐,你会读心吗?”
  “我不会读心,我只是会用我的眼睛去看。”崔令仪道,“卢府是从中央起火,一般在那个位置,一定是主人的居所。火势很大,证明有人提前做了准备,是有所预谋地要置他于死地。而他没死,证明放火之人并没有预先杀他,而是直接放了火。”
  “你该杀他的。”崔令仪道,“他活着很麻烦。”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画屏道,“我捏着他的脖子,喂他吃了很多燃烧的木块。你怎么知道是我?”
  “自我知道你身世的那一刻,我就想到这一切。”
  崔令仪凝望她:“平心而论,如果是我遇到一样的事情,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卢家父子,贪婪、愚蠢、狂妄自大,想要博取他们的信任非常容易。而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只有取得足够信任,才能杀死他们。”
  “你不打算揭发我?”画屏问。
  “何必呢。”崔令仪失笑,“卢天流已经是个废人了,卢望秋因为刺杀我和他母亲,已经被府尹押解进了京兆府。他这辈子都考不了试了。”
  “我怎么会帮一双废人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画屏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绣帕,绣帕上以阴文绣了“女德”二字。
  想也知道,方梦琪这段日子吃住都在女德班,没有她的首肯,谁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那日她在方梦琪苏醒前,也曾见到了崔令仪。
  崔令仪对她说:“你要对卢天流下手,我绝不反对,但方梦琪是无辜的。我知道你也不想让她死,这出戏,足以让你我各取所需。”
  崔令仪又道:“按照你的原计划,撺掇卢天流杀妻,再揭发他此举,只能为卢天流带来极其微末的影响,想彻底扳倒他,一定要让他彻底绝望。”
  “什么样是‘彻底绝望’?”
  第54章 第54章来日方长
  “是整个卢家坠入十八层地狱,再也没有一点希望。”
  画屏望着崔令仪,那日渔港外昏黄的灯光和今日的她混合在一起,飘忽间教她分不清今夕何夕,眼前人是何时人。
  “你做到了。”崔令仪道。
  “现在正是你享受丰收的成果的时候。”她笑,“卢天流从此再无望于仕途,他的儿子也永远不能科考,他的女儿,也嫁不了太子。他或许曾经距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对于他如今而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么?”画屏问。
  崔令仪极轻极轻地把她一缕鬓发掖在耳后。
  “我们是一样的人。”崔令仪道。
  “即便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们也会在一起。”
  崔令仪从医馆中走出来,卢迟迟在门口等她。
  “师父,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仰起脸问,“我也想看看父亲。”
  “被火烧伤的人很恐怖,有什么可见的。”崔令仪道,“我把马车留在这里,等你母亲出来你们一起回去。倘若她不肯回去,你便自己看自己要不要回去吧。”
  “什么意思?”卢迟迟不明白。
  崔令仪道:“多年夫妻,我恐怕你母亲是不忍心见到他如今这样的,她会想要留下照顾他也说不定。”
  卢迟迟道:“可是父亲待她那样坏呀?”
  “你父亲待你也不好,可你刚刚还不是想要去见一见他?”崔令仪反问,罢了又道,“但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日后该怎么样,你就听你母亲的。”
  卢迟迟道:“可我想要跟着师父。”
  崔令仪摸了摸她的头:“你永远可以来找我。”
  得此承诺,卢迟迟粲然一笑。
  崔令仪站在巷口,回头望着这十日来的光阴,夕阳渐落,月光在巷子里撒上一层清辉,草木繁盛,整个巷子里弥漫着一股浓绿的味道。
  这个案子最为难的地方,就是方梦琪的心意。正如许多追妻火葬场中写的一样,男人伤害她、虐待她、欺凌她,她听之任之,她愿以死以报。而男人死了、伤了、残废了,她却不愿意放弃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人生都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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