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让它搬走不就得了?”伍平康犟着脑袋。
  “人家是祖传的家业和手艺,我之前派人问过,绝不肯搬迁。”
  “有的是法子……”在伍爷的瞪视下,他降低了音量,“大不了多多的给钱,也比我们租人家的划算。”
  “你不懂什么叫‘匠人精神’,要肯拿钱人家早走了。”伍爷耐着性子教他,“再说第二处,门头门脸左右都没问题,但是区域不对。福州路聚集的都是穷学生,谁来买这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玩意?玉器虽说是风雅物事,但没有打开市场,第一家店放在这,达不到一炮而红的目的。”
  伍爷本想给他留两分面子,看他一脸不服气,不由得摇头叹息,“做生意选门面很关键,却只是第一步。我让你拿这事练手,你别图省事,只要位置大小合适,租金不是问题。离你义兄送货回来还有些时日,你再仔细想想,下去吧。”
  虽说他言语温和,并未过多责备,但话语中的失望之意,连方绍伦都听得出来,伍平康咬着唇,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伍爷叹息道,“让绍伦看笑话了。”
  “怎么会,我虽然出生商贾,做生意也是一窍不通的。”方绍伦实话实说。
  “人各有所长,但有的人……”伍爷添水煮茶,“确实一无是处。”
  能从渔村小子变成今天的沪城大佬,伍爷绝对是天资聪颖那一挂的,但伍平康未曾遗传到半点,鲁莽愚钝,又因为优越的家境,吃喝嫖赌无有不精。
  伍爷收了张定坤做义子,绝对不能算完全的照拂,算双优的结合。
  偏伍平康不这么认为,总觉得张定坤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资源和地位。未曾想过自己是否驾驭得了这些。
  这一次的玉石生意,伍爷其实是有意让他和张定坤多接触,交情并不来自名分,彼此间来往多了,自然要多几分熟稔。真要遇上什么事,多少能照拂一二。
  方绍伦看出伍爷的嗟叹,岔开话题,“玉石这块,伍爷打算大做?”
  伍爷点头,“漕帮名下的金器铺子兼卖各色玉器,大都走腾城进货,赚个差价。”腾城是边境小城,因与印缅接壤,有“翡翠第一城”之称,是西南最大的玉石集散地。
  “定坤有野心,想亲入矿山,或买或开一两个矿洞。”腾城离印缅的密智那和帕敢矿山非常近,去印缅打拼的华侨很多,有些已根基雄厚,蜚声海内外。
  张定坤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想要分一杯羹也很不容易。想入宝山淘宝的勇士从来都不缺,但空手而归甚至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还搭上了性命。
  玉器在华国一直广受欢迎,尤其在宫里那位老佛爷的带动下,翡翠饰品一度很吃香。皇室没了,老佛爷也没了,翡翠却一路水涨船高,在上流圈层很受青睐。像方颖珊大婚,送的就是翡翠项链。
  “如今贫富差距大呀,”伍爷向他感叹,“卖给老百姓的东西不好多赚钱,民众能勉强糊口就不错了,像你们家很多粮油铺子就是成本运营赚个名声。”
  这点方绍伦并不清楚,只是偶尔年节聚餐,也觉得奇怪,家里大几十号掌柜,有的红光满面,有的穿着朴素。
  “所以我们要赚的,能赚的,是有钱人的钱。何况乱世,黄金珠宝保值又便携,战事一起,有钱人的家底只要能兑到实际价值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就够乐呵了,总比灰飞湮灭的好。这利润可不就来了。”伍爷很愿意和方绍伦说道这些,“定坤选的这条路是一点没错的,只是从来都是好吃的豁嘴,厚利则多凶险呐。”他感叹道。
  第76章
  此刻的张定坤的确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
  如果沪城那些交际圈子里头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绝对认不出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张三爷。
  皱巴巴的矿工服紧紧贴在壮硕的躯体上,汗水混合着油污糊住了英俊的面容,因为勾着背,高大的身影显得佝偻了不少,腰间挎着一个粗布口袋,手持一把镐头在灰浆地里翻找。
  赵文跟在他身旁,同样的装扮。他体力不如张定坤,略微有些喘着粗气。矿洞里的温度比地面高不少,一层层的汗水将后背浸成盐碱地。
  洞口传来喧嚷,赵文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三爷,那些人又来了。”
  “唔,照旧。”
  赵文啐一口,“还真他妈准时准点。”
  狭窄的洞口涌进来三条人影,都敞着棕色的布褂子,露出坚硬的胸膛,腰间缠着布带,别着一把乌沉沉的物什。嘴里不干不净的用缅语骂着粗痞话,时不时呸一口唾沫到一旁的稀砂地里。
  张定坤和赵文从各自的粗布口袋里翻出最大的一块原石,递过去,又自觉的敞开袋口供检查。
  新矿工每日要将挖到的最大原石上交是行规,他们从木那场口来到莫西沙场口换了三家矿洞都是如此。
  看他们老实恭敬,工头倒也没有刻意刁难,毕竟这俩身胚壮实,每日都能挖到货,是能替他们赚钱的“也木西”。
  三人往旁边走,不久隔壁传来吵嚷声,赵文跟过去看了一眼,“是那个新来的,死活不肯撒手,大概要吃点苦头了。”
  几乎每个矿场每天都有新人来报道,要是不懂规矩,难免被教训。
  隔壁很快传来缅语的叫骂声,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拳脚声。
  赵文嘟囔了一句,“怪可怜的。”新来这个,昨天在工棚见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小青年,白净瘦弱,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别多管闲事。”张定坤挥舞着镐头。在矿区,以大吃小,以强凌弱的事实在太多了,管不过来。
  因为大少爷没有跟着来,张定坤调整了原本的计划。他们装作矿工,在各个矿洞间打转,是为了摸清行规,挖掘人才,不是来充当正义使者的,没必要横生枝节。
  可是打骂的叫嚷声很快变了个腔调,淫邪的笑声里夹杂着惊恐的咒骂,尔后又变成哭求。
  这种事在矿区其实并不算稀奇,在这里,女性实在太少见了。脏污扬灰的环境,矿工又大多穷苦,挖到好货的幸运儿第一时间就会离开,做皮肉生意的都懒得来兜搭。
  相互解决一下问题的矿工有的是,别人搓总比自己搓多点感觉。欺凌弱小的情况也有,所以矿工大都按地域或姻亲抱团,这新来的“也木西”,年轻又细嫩还是孤身一人,简直就像羊羔掉进狼窝里。
  张定坤和赵文充耳不闻地挥动着镐头。
  在这种地方,男人太过柔弱就只有被压的份,保他一次保不了一世,别人显然也是作此想,并没有人出头。
  哭求声愈发大了,夹杂着肢体纠缠碰撞的声音,几句低喊的“不要不要过来”传到张定坤耳朵里,他丢下镐头却又捡起来,大步向隔壁矿洞走去。赵文赶紧跟上。
  “leik sar myay.(住手)”张定坤用缅语喊道。
  三个工头已经将小青年逼到矿洞角落里,一个揪着他头发,一个反剪着他两只胳膊,余下那个正在解裤腰带。
  小青年满脸是泪,面庞涨得通红,怯弱的双眼里满是乞求与恐慌。
  “少管闲事!走开!”解裤腰带那个顺势拔出腰间别着的匣子炮,张定坤解下挎着的布袋,敞开口递过去,说着蹩脚的缅语,“都给您。”
  他不动声色的移动着步伐,直到坚硬的胸膛抵上枪口。
  “您别生气。”他面上挂着讨好的笑意,手掌握住枪杆,胳膊上使劲,枪身肉眼可见的对折起来。工头显然被他展示的蛮力镇住,一时没说话。
  张定坤摆手示意赵文将布袋拿过来,两个袋子都递过去,“您行行好。”
  他的缅语不太流利,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是想用两人大半个月的所得换他们高抬贵手。
  这手软硬兼施让为首的工头退开了半尺,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两个捡起地上的布袋,他伸手接过张定坤手上的,嘴里喊了声“算你识相”,三人退了出去。
  工头也不过爪牙,狐假虎威罢了,真要打起来闹出人命不好收场,反正有的是机会使绊子,走着瞧!
  日落西山,矿工们纷纷将镐头扛到肩上,陆陆续续撤出矿洞,回到矿山下头的工棚里。
  小青年跟在赵文身后,进了他们的四人间。
  赵武和左云比他们先一步,已经刷洗干净了,看见三人进来,赵武提了桶水过来,“三爷,这谁啊?”
  张定坤接过水擦洗,抬头问小青年,“你会说汉语?”
  小青年讶异的睁大眼睛,点点头,“我娘是汉人。”
  “叫什么名字?”
  “敏登。”
  “多大了?”
  “十九。”
  “怎么一个人上这来了?”
  敏登眼里蓄上了泪水,“去年村子里到处打摆子(疟疾),我爹娘都没躲过去,村里人说这儿可以挖到宝……”
  他在众人的盘问下,一五一十交待了来历,他家就在矿区下边的小村庄里,整个村子都以加工玉石为生。去年他爹娘先后病逝,剩他一个,便上矿来找生计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