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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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 当他看到江沅神神叨叨对着他说完那一句没头没尾的判词之后,又开始望天掐着手指头,好像算什么时, 还是有点儿狐疑起来。
  ——即便他对卜卦之道再一窍不通, 也知道这大白天的肯定夜观不了天象呀。
  少宫主唇瓣紧抿, 面上神色似是疑惑,偏头问吕正仪:“这样,南枝前辈也放心?”
  吕正仪看着江沅,也挺无语的。
  还没等他又回什么,听清了稚鱼这句疑惑的江沅却突然从天上收回目光, 直直看向稚鱼。
  一瞬间,少女眸光犀利如雷霆,霎那气势有如南枝月上身——惊得稚鱼连船好似都不晕了, 下意识退后半步,险些打开剑匣自卫。
  江沅眸光炯炯,嗓音生无可恋,喃喃道:“出去找找乐子散散心,死了就别说是我南枝月的徒弟。”
  稚鱼:?
  少女不知又回忆起什么,恬静面目骤然浮露痛苦到狰狞的表情:“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徒弟!”
  稚鱼:……。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法符咒语吗?
  旁边没见过世面的怀风都看懵了,眼睛呆愣愣看着江沅,同时又拽拽他师兄衣角:“师兄,南枝前辈不是只有江沅姐一个徒弟吗?”
  “……这大概就像你不想背心法的时候,师伯也会敲打你一样。”如此情形下,吕正仪竟然还能稳住温润表情,尝试用合理的言辞解释。
  “原来如此!”怀风瞬间感同身受的悟了。
  “端木少宫主,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想必平日也未少被聂前辈敲打吧?”他随即看向稚鱼,面露同情地感慨:“真是辛苦。”
  虽然稚鱼没有跟上这个话题的变化,但见对方问话,颇有家教的少宫主想了想,还是诚实回道:“未曾。”
  稚鱼那张冷淡又吸睛至极的脸蛋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颇有种令人认知崩塌的残忍:“爹爹并不过问我修习之事,平素只是吃吃喝喝。”
  怀风:“……。”
  怀风默了半晌,恍惚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是这亲爹养的和后爹养的就是不一样哈……唔、师兄,你打我作甚!”
  吕正仪忍无可忍,对着他师弟圆润又智慧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正在这时,看了半天好戏的杜若站起身。
  她一拊掌,像是叹为观止又像是打断众人,娇俏面上盏着浅浅笑意,提醒道:“诸位,四人渡到了。”
  稚鱼一听这话,终于有了精神。
  他什么任务呀男主呀之类的都顾不得了,简直想要立刻将这不知哪来的魔物斩于剑下,然后毫不留恋回到幽雪宫,享受久违的陆地生活。
  因此,稚鱼微微直起始终靠着剑匣的身子,眸中带着期待,向杜若遥指的方向看去——
  又一阵海风拂过,浮鳐槎周围鱼骨奏出空灵声响,随风而散。
  北望溟海,碧波宽宽不见边。
  别说什么岛啊碑啊的,海面干净的连块礁石也不曾看到。
  稚鱼只望了一眼就又开始想吐,脸上表情瞬间垮了。
  吕正仪环顾一圈,也忍不住道:“杜若少主,你可确定?”
  “自然。”杜若眨了眨眼,一指水下:“瞧,猎珠人未采净的赤珠砗磲,还在那边呢。”
  众人顺着一瞧,果不其然看到水面下的暗礁中,攀附着许多背纹奇异的砗磲。
  “可……不是说那四人渡的石碑,是在一座突然出现的小岛上发现的吗?”怀风眺望四周,连个岛影子都没见,便不解地问。
  杜若也疑惑,摸着下巴思索:“奇了怪了,前一日来看的时候还在这的。按理说这个季节就算海面上升的再厉害,也不该变化如此之大啊。”
  身旁抱剑的青年护卫也颔首附和。
  “就算是那岛被海水盖过,也该看到在藏在水下的痕迹。”吕正仪垂眼,看那一丛砗磲:“礁石既能看清,没道理更大的岛毫无踪迹。”
  一帮人在那“岛”来“岛”去半天也没“岛”出来个所以然。稚鱼听着都晕。
  他抿了抿晕船晕到丧失血色的唇,冷声:“不在此地,便差人寻寻。”
  少宫主嗓音里难得有几分外显的不耐,“总不会长腿跑了。”
  “……说得也是。”见稚鱼这幅反应,吕正仪却突然反常应和道。
  就连稚鱼也有几分诧异,不禁抬眸向他看去。
  与稚鱼对视的瞬间,吕正仪唇角微勾,端得是一派霁月清风模样。
  这君子微笑提议:“不若今日,我们就乘这浮鳐槎,在附近搜寻一下吧。”
  稚鱼:……
  可恶,这个混蛋。
  就知道,他不会有那么好心。
  眼瞧着平素冷淡到没什么人气的美貌少年,露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似的表情,吕正仪自见到聂隼起,心底那种沉闷的郁气,骤地散了。
  稚鱼显然心情极差,冷着脸蛋背着剑匣,隔着大半个浮鳐槎定定看着吕正仪,沉静瞳仁内被靛色海面倒映出一层粼粼如冰层的浮光。
  ——稚鱼生气了。
  意识到这点的吕正仪,却是将唇弯的更甚。他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狐狸,眉目清朗,遥遥与稚鱼对望。
  可惜,稚鱼只扫了他一眼,便抿着唇收回目光,重新盯着剑匣上的流苏坠子发呆了。
  浮鳐槎静静行驶在海面,因为有些奇妙的气氛,众人默契的没有再交谈。就连方才一阵发疯的江沅都重新盯着天空数云彩去了。
  聂隼看着心情不悦的稚鱼,低声安慰道:“您别生气。”
  之前稚鱼提到过至少不要在外人面前叫他“小主人”,聂隼记住了这句话。
  个子高大的黑服少年于是咽回到了嘴边的称呼,笨拙安慰道:“剑匣太硬,若身体实在不适,就靠在我身上吧。”
  “端木少宫主和师弟关系真是不错。”未等稚鱼有什么反应,一直注意着那边动静的吕正仪轻笑了一下,率先出声。
  他叹了口气,嗓音感慨无比:“正仪见了,甚是羡慕。”
  “师兄,咱们师门的师兄弟们关系不也都挺好的吗……唔!好疼!”
  话说一半,怀风便吃痛叫出声,捂着又被打了的脑袋,委屈巴巴地缩到浮鳐槎角落去了。
  浮鳐槎箭驰浪劈,瞬息可行百里。
  又过了约有两刻钟,众人在这一片海域都不知转了多少圈,稚鱼看上去都有点儿生无可恋了。
  吕正仪突然道:“也许,是某种障眼法。”
  “端木道友,”他抬眸,直直看向稚鱼:“我记得,你的明存剑可除幻境。”
  闻言,几人目光也都纷纷落在稚鱼身上。
  正在心底倒背清心诀的稚鱼回过神,眨了眨眼。
  ——他剑匣中确有一柄明存。
  旁人大多只知幽雪宫少宫主负绝世剑匣,内藏十三柄无上灵剑。可若说这些剑姓甚名何,各有什么区别,便一问三不知了。
  剑与剑之间自然是不同的。
  稚鱼虽然有很多灵剑,但是本命剑只有一柄——即吕正仪口中的明存。
  明存剑,长约五尺三寸,居剑匣正中之位。剑身犹如秋水澄澈,剑铭取自垢去明存之意。
  此剑遇邪祟则鸣,剑意如霜,可破虚妄。
  稚鱼的这柄本命剑自得之日起,只出过一次匣。
  ——三年前,仙盟大比。
  仙盟大比通常五年一届,不过是供各仙宗的年轻弟子们切磋交流的场合,比起争名夺利,娱乐性质更甚。
  获胜的彩头一般是由仙盟所出法器一件。参加大比的多为仙宗顶级子弟,资源灵宝自是不缺,当然也并不会在意什么法器。
  是以,几乎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最后的胜者一定是从提供场地的宗门子弟中诞生。
  那年的大比正是在天泉观举行。
  吕正仪为了那年的仙盟大比整整闭关一年——一年前,他与稚鱼切磋,对方仅胜他半招白虹剑势。
  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悟得,该如何破这半招。
  看到站在擂台之上的稚鱼时,他心头一跳,自信自己今日定能胜过对方。
  “端木道友,还望赐教。”吕正仪御剑上台,月白道服随风而动,眉目含笑,一派仙风道骨之态。
  正站在擂上出神的稚鱼,闻言看向他。
  那时正是一片韶光淑气,远树烟云渺茫,几片桃花挟风而来,落在少年发间与肩膀。
  稚鱼指间捏着一瓣桃花,他肌肤极白,阳光下像是坠在枝端的新雪,手指尖却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比花瓣的颜色更加好看。
  还欲说些什么的吕正仪看着稚鱼那只非常漂亮的手,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随即想到,这样看来,稚鱼也许是准备先用桃花仙起手的,那么他应该……
  他应该。
  不过思索的一瞬。
  剑意如霜,剑光如月,瞬息已至他眼前。
  吕正仪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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