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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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烟站起身,走到如月面前站定,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如月脖颈间的血色凤凰玉佩便被扯了下来。
  如月捂着勒痛的脖子,怒喝道:“你做什么?!”
  玉清烟将玉佩掷到地板上,冷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理由吗?那就是……”
  如月惊诧又迷茫的看看玉清烟,又看看扔到一边的玉佩,问道:“什么?”
  玉清烟踱回木椅旁,坐下来整理好裙摆,道:“今日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大罗王朝建国至今不过短短十五年。当年,新任皇帝一夕之间揭竿起义,与其手足兄弟陈灻和郑博招兵买马、征战七年,最终打上朝堂,一举颠覆旧朝,建立大罗新王朝,改年号为天佑。天佑元年,战争刚刚结束,江山根基尚不稳固,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可新皇帝龙椅还未坐稳坐热,大将军郑博却突然上书,揭发另一位大将军陈灻有谋反篡位的野心。
  那是大罗王朝的第一次早朝。朝堂已翻新了一轮,气氛庄重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厢,恭贺新帝。就在这时,郑博突然出列,伏地叩首:“臣启陛下!陈灻狼子野心,图谋不轨!”
  一时间满朝寂静,继而一片哗然。陈灻的官服竟无风自动,他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手掌握住了腰间的血色凤凰玉佩。
  陈灻惊的都结巴了:“郑博兄……你怎能……如此诬陷我?!”
  郑博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有没有诬陷你,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去年腊月,你私调朔州总兵三万铁骑;今春二月,暗结岭南十八军伍;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从袖中抖出一卷羊皮地图,“你竟在南山私自铸造甲胄!”
  地图哗啦展开,殿中烛火映出山脉间密密麻麻的陈灻独有的印泥标记。
  陈灻面色铁青,惊疑道:“一派胡言!郑兄可知诬告开国功臣该当何罪?我们情同手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怎的突然变成这样……?!”
  争执之间,突然有内侍捧着染血的密报踉跄闯入,郑博夺过密报,血珠顺着锦缎滴落。
  郑博声音发颤,道:“陛下请看!陈灻派死士刺杀监察御史李公,这是李公临终前用鲜血写的供状!”
  龙椅上的帝王愤然拍案,声如洪钟:“陈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来人!即刻将其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陈灻头都磕出了血,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哭天抢地道:“陛下,属下实在是冤枉啊!属下跟着陛下征战多年,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属下对大罗尽心尽力,天地可鉴,绝无可能谋反篡位啊!陛下陛下!明鉴啊!”
  皇帝也不听他的辩驳,大手一挥,一队暗卫瞬间将陈灻团团围住,郑博踉跄着退到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陈灻被拖了下去。
  大殿里,陈灻瘆人的哭喊尖叫仍然绕于梁上,飘荡不绝,落入每一位朝臣耳中心中。
  新任的帝王霍然起身,他声如裂帛:“郑爱卿当殿劾贼,忠勇可嘉!当赏!”
  郑博伏地叩首,冷汗已浸透中衣,肩膀细微的颤抖,“臣不过尽忠职守,不敢居功。”
  皇帝走下高台,亲手扶起郑博,手掌按在其肩膀上,捏了捏,亲切的笑道:“此等忠良,朕当以国士待之!即日起晋封郑爱卿为正二品左都御史,赐宝剑先斩后奏!”他转身从龙案取出玉匣,“这柄‘寒泉剑’乃朕打天下时的随身佩剑,今日便赠予爱卿。”
  郑博立马跪下,额头触地:“陛下,臣年迈体衰,身患顽疾,实在是不堪重负,恳请陛下允臣解甲归田。”
  皇帝压低声音,冷然道:“爱卿,我朝刚刚建成,爱卿此时求去,是要学汉张良弃主而去吗?”
  郑博浑身剧震,膝行半步,道:“臣并无此意!臣若贪恋不去,实恐拖累我朝,无法为陛下分忧啊!”他言辞恳切,令听者落泪,闻者动容。
  皇帝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半晌,他大笑道:“好!准奏!既然爱卿心意已决,那便传朕的旨意,即日起褫夺郑博一切官职爵位,贬为庶民!”
  三日后,陈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部被押解至行刑场。队伍之浩荡庞大,举城震惊。
  陈灻夫妇已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样了,舌头和牙齿已经全部被拔掉,眼珠也没了。衣服、血污、皮肉黏连在一起,散发着恶臭。但他们喉咙里依然发出一阵阵难听刺耳的呜咽声,额头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竭力想为自己辩白。
  陈灻夫妇身后,是陈悦安的义父义母。
  五岁的陈悦安对死亡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她看着街道中央被塞在笼子里游行的爹娘和义父义母,娇小的身体没在人群中,被挤的生疼。
  可她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她知道这游行意味着什么,她已经懂事,这几日她流浪于街头巷尾,听到的都是“陈灻大将军叛国谋反”“陈家要被满门抄斩了”“是他兄弟郑博揭发的”“郑博真是大义灭亲”“有郑博这样的将才在,谁还敢篡位”这一类的话。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上前去跟他们理论争辩一番,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被迷惑了。是郑博居心叵测,是郑博污蔑她的爹娘,是郑博狼子野心,残害忠良!
  可义父义母在留给她的信中说,不要暴露自己是陈灻女儿一事,否则必然免不了一死。他们还说,让她放下仇恨,远离朝廷,找个宁静安逸的地方好好活下去,替爹娘,替他们活下去。
  她痛心疾首,眼泪都快流干,可她依旧无可奈何。她恨自己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呢。
  就这样,她红着眼随着人流一路来到行刑场,亲眼看着爹娘亲眷、看着陈家几百口人全部跪在刑场上,遭万人侮辱唾骂。
  在刑场的另一侧,她看到了郑博和步舒,以及他们的女儿郑绫。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可却深深记住了他们的脸。她看到郑博和步舒望着刑场,看到他们抱着郑绫,看到郑绫拍手鼓掌,突然抬起手指指向自己,咧着白花花的牙齿大笑着。
  她慌忙低下头,躲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后。
  凭什么!凭什么奸人阖家欢乐而忠臣家破人亡!凭什么郑绫有父母疼爱,而陈悦安从此只能流落街头、失去一切!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明明她才刚和父母团聚不久啊……怎么又要永别了呢……
  她恨!她恨他们所有人!她恨他们是非黑白不分,恨他们白长了一双眼睛,把阴间的厉鬼当成了救世的神明!
  时辰已到,人群也安静了许多。监斩官一脸嫌恶的撂下监斩牌,拉长了音调,尖声道:“时辰已到!斩——”
  一瞬间,几百个刽子手齐齐落刀,数百道血柱喷薄而出,甚至有不少还溅到了前面看客的衣服上。天地色变,刑场染成了血红色,人间血流成河。
  “血溅到我身上了,真恶心!”
  “这衣服沾了陈贼的血,还能穿吗?!”
  “死了还能恶心人,真是该死!”
  “下地狱去吧!白眼狼!”
  “……”
  聒噪、嘈杂、吵嚷、谩骂……
  陈悦安亲眼看到爹娘至亲死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眼前变得白茫茫一片,失去了一切的感知,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她躯体僵硬,被身边攒动的人群哄挤着也全无感觉,好像她也已经被砍了头,此时此刻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呆立许久,人群都散尽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刽子手将地上的头颅一一捡起来,奉命挂到了城墙上。
  一排排的头颅在高耸的城墙上悬挂数日,个个面容扭曲,僵硬的脸上还挂着恐惧与不甘。城中城外处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无形的惊怖,久久不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悦安跪在城门外,对着高悬的头颅磕了头行了礼。她几乎不敢与他们对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痛和自责。
  磕完了头,她洒下几把热泪,道:“爹娘、义父义母,对不起,孩儿无能,不能替你们收尸,不能好生安葬了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然后我就去阴曹地府里找你们,到那时你们可别嫌仇报晚了……”说罢,她又磕了几个头,便起身毅然决然的往北走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陈悦安,只有一个一心为家人报仇的玉清烟。
  第29章
  玉清烟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一双凤眼眯着,没有丝毫温度:“你说,我该不该杀她?”
  如月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了,她指节发白,死死握着拳。
  良久,她终于发出声音,却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乌鸦。她道:“你是——陈悦安……!”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又问了一遍:“你是陈悦安?你真的是?!”
  玉清烟眉尖轻蹙,道:“是。”
  如月一个箭步冲到玉清烟面前,脸凑的很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眼睛。玉清烟深灰色的瞳仁里闪动着野性疯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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