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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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还夹杂着两声很低的“妈”。
  总体上来讲就是一个人在追,一个人在拦,但是没拦住。
  对方追到竹听眠脚跟后面时喊了一声,然后直接伸手拽了竹听眠一把。
  拽的右手,隔着弹力手套正正捏到手心。
  痛感清晰又剧烈,毒蛇一般狠戾地沿着腕脉钻到心窝,不过眨眼的时间,竹听眠半边身子头疼得发麻。
  她本来正在自我消化情绪,痛意却在此时火上浇油,害她前功尽弃,所以转身看人时,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善,甚至冰冷得有些渗人。
  情绪往往能精准传达,只看接收者是否在意。
  拉住竹听眠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女性,瞧着眼生,没打过交道。
  她被竹听眠的目光刺到,悻悻松手,又笑起来,“小竹老板,刚才喊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竹听眠依然盯着她看,直到那张脸上的笑意褪去,她才看向旁边站着的人。
  是杠子。
  她正拽着中年女人的手臂。
  “这是你妈?”竹听眠问杠子。
  杠子点点头,又看向竹听眠的右手,“你手。”
  “没事,”竹听眠说,又看向那个中年女人,“什么事?”
  “没事嘛!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街上看见你想打个招呼,”中年女人自来熟地说,“你喊我牛姐就可以,牛阿姨也行!”
  “好的,”竹听眠迅速扯出一丝笑意用作敷衍,然后说再见。
  她才转身,牛姐又习惯性地伸手想拽,杠子用力扯住人,大喊:“妈!你干嘛啊!”
  “你个小贱人你要扭死我吗!”牛大姐用力拍开杠子的手,打得很响。
  竹听眠紧了紧眉,还是站定,转身去看这对母女。
  牛大姐像是生怕这个脾气古怪的城里老板立刻离开,也不多废话,赶紧说明自己的意图。
  她说自家女儿带回来床单,又穿了身新衣服,听说是来开民宿的小竹老板送的。
  “小竹老板,你不知道,我家这个女儿手脚不干净,从小就爱偷东西,”牛大姐表情忧愁,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说自己因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她不是偷的吧?你还是回去检查一下。”
  这位母亲这样问,很替人着想的样子。
  “她没有偷,是我给的。”竹听眠看向杠子。
  杠子瞪着自己老妈,嘴巴微张,像是被当街甩了一记耳光。
  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显然已经难以忍受,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牛大姐只顾说自己的,痛心疾首地再三确认女儿没有偷东西。
  “你不知道吧,我女儿不爱洗澡,她身上脏得很,穿过的衣服我是不建议你再拿回去了,床单也是。”
  她说。
  对着陌生人伤害女儿的尊严,精心设计这样一场苦肉计。
  居然只是为了一床被单,一身衣服。
  竹听眠还看着杠子,看她像是听到拍卖锤落下时无助的展品,无力又认命地闭上眼。
  “是亲生的吗?”竹听眠问,又说,“我觉得不太像,牛姐是吧,你让我有点恶心了。”
  她已经安静了许久,叫人分辨不清她究竟是在认真听还是在出神,猝然讲一句话,对面的母女俩都看向她。
  杠子睁开了眼。
  牛大姐同以往每一个猝然被骂的人一样,先是震惊,而后震怒。
  竹听眠没听她在骂什么,提溜着自己的布袋,迈步继续闲逛,没多会,又有人在后面喊自己,很小声,试探着靠近,又始终保持着两三步距离。
  头一回见的时候,这个女孩莽莽撞撞地混在齐群身边,十分义气地想要为他出头,虽然言行都幼稚了些,但好歹身上有活人气。
  不像现在这个只敢跟在后面的人。
  “我听人说,你十九岁了是吧?”竹听眠放慢脚步,好让她有余地能追上自己。
  “是啊,”杠子加快脚程,终于在下一条街靠近竹听眠,但还是放不开,一双手塞在紧身裤兜里,手背挤得发白。
  她问:“你手还疼吗?对不起。”
  “她的错为什么要你来说对不起?”竹听眠说。
  杠子没能回答出来,又安静地走了段路,突然开口:“我明年就嫁人啦,我妈说好了人,我嫁过去,我弟才能娶媳妇。”
  竹听眠紧着眉闭了闭眼,“你不是喜欢齐群吗?甘心嫁过去?”
  “你怎么知道!”杠子惊讶得连尴尬都忘记。
  “很难不知道。”竹听眠忽而想起另一件事,叹了口气。
  “我嘛,小时候有人欺负我,群哥出手打跑了那些人,我就觉得我喜欢他,”杠子倒也不遮掩,“但是他喜欢二丫嘛。”
  “你喜欢的人心里有谁,并不能决定你要嫁给谁,”竹听眠说,“这两件事没有联系。”
  “我是……”杠子舔了舔嘴皮,“我就是我也没文化,只能做最低级的工作,但是我妈说女孩家家在外面是丢人现眼,反正她从小到大都这么说,还不如去嫁人。”
  “嫁人可以离开你母亲,但并不能解决问题,”竹听眠说,“你怎么不找工作?”
  “没地方要我,就之前吧,那些跟你一样的城里老板来镇子里开民宿,我都去试过,然后我妈也去说我手脚不干净,就没工作了。”杠子说。
  “服了,”竹听眠仰了仰脑袋,又偏头问她,“我刚才那么不给面子,她得骂死我了吧。”
  杠子笑了笑,“她骂谁都一个样子。”
  “杠子,”竹听眠忽而喊她,然后说,“把你的爪子从你的裤子里抽出来。”
  “干嘛,为什么?”杠子问。
  “抽出来我就雇你来上班。”竹听眠说。
  杠子保持着一种茫然的状态,平移了几步路。
  “快点。”竹听眠说。
  杠子立刻抽出了手,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你,护着我啊?”
  “我保护不了你,”竹听眠说,“劳动保护法会保护你。”
  杠子咂咂嘴,皱起脸,似乎想要憋出句什么很了不得的话,但最终笑出了声。
  “我觉得你真的顶顶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说她,很解气的,竹听眠,你是超人。”
  竹听眠终于被她逗乐,“我对你的母亲笑或是骂,根本改变不了她会怎么对待你,而你的母亲对我是爱还是恨,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我骂了她。”
  有点拗口了这句话,杠子再次试图同步频道,然后失败,干脆开始惆怅地感慨。
  “你这样的,你妈妈一定有好好对你。”
  “我妈啊。”竹听眠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竹听眠领着杠子回小院,李长青立刻迎上来。
  “晒一头一脸的汗,”竹听眠看他一眼,“回家歇歇吧。”
  说完就带着杠子去找贺念报到。
  李长青有些困惑,没明白为什么他休息要回家去,民宿这不能歇吗?为什么突然排外?
  他隐隐觉得竹听眠变了点。
  还是笑,还是特立独行,还是自说自话。
  但就是变了。
  当天之内t,每每李长青想要过去和她说话,竹听眠总会先绕去别处。
  对别人就不这样。
  这还不算完,稍晚些李长青回家冲凉,出来就看见贺念出现在自家院子,正接过陈兰手里的酒罐。
  李长青听见老妈说:“小竹老板也是,还麻烦你跑一趟,一通电话我就给送过去啦。”
  贺念立刻接话:“哪能让您跑,必须是我这个晚辈来拿。”
  李长青立刻加入对话:“这竹听眠要的酒?”
  贺念点头。
  李长青不明白了,“那她为什么不让我送过去?”
  贺念说:“你问我啊?”
  李长青抹了把脸上的水,闷头上楼回屋,留着老妈和贺念在楼下面面相觑。
  陈兰赶紧说:“这孩子不懂事,你别介意。”
  贺念也干净说:“您别客气,这久秋老虎嘛,估计孩子热昏了头。”
  李长青在楼上把这段时间的事儿都过了一遍,没能发现问题。
  他思来想去,决定要稳妥一些,拿出手机给竹听眠发消息。
  【聊天请投币】:据说明天温度会很高,我得去检查门框上的漆。
  三个小时后收到回信。
  【跑路要紧】:好的,谢谢。
  还不如不回……
  事态逐渐变得严峻,李长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也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他抱着手对门框发呆的时候,杠子过来喊他去吃辛大嫂做的冰粉。
  李长青看着杠子的脸,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就是从那天变得不一样了。
  “你和竹……小竹老板回来那天,就你第一天上班那天,怎么了呀?”他问。
  杠子说:“竹听眠没告诉你啊?”
  李长青:“……”
  这句话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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