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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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夕听着哥哥的教诲,虽似懂非懂,仍是点点头。
  宋承云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他吃的东西的时候,怀夕只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只是她性子向来静不下来,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走到别处,看到书桌竹纸上放着的浅黄色香囊,怀夕转身看向宋承云,“哥哥不喜欢这个香囊吗?”
  看得出,香囊是被随手放在这里的,怀夕有些气馁。这个香囊,可是她同娘亲学了许久,手指头都被刺伤了好多次做出来的……
  宋承云正把吃完的瓷碗放回食盒,目光顺势落到那抹浅黄上。
  香囊是妹妹午后被母亲哄回院里前,往他手心塞的。他身上所用的香囊皆是母亲亲手所制,对于妹妹塞给他的这个香囊,他没有多想,甚至没有细看。
  可听到妹妹这个语气,这个香囊......
  宋承云走过去,定睛一看,那香囊上绣了歪歪曲曲两根绿竹。
  不是母亲的绣艺
  “是夕儿做的?”宋承云问。
  闻言,怀夕抿起的嘴唇又轻轻扬起,一把拿起桌上的香囊,献宝似的递到宋承云面前,“夕儿学了许久才学会的,花样虽绣得不好,可里面的香料是夕儿费了好些心思寻的。”
  怀夕踮脚将香囊递到宋承云鼻翼旁,“哥哥不喜欢那些甜腻的香味,夕儿春日时到古桥边摘了些玉兰花,晒干了做成香料。哥哥闻闻,可喜欢?”
  鼻翼边花香淡淡,清远幽雅。
  “喜欢。”宋承云欲接过来。
  怀夕却拿着香囊想帮他系上,宋承云便任她在腰间摆弄。
  墨蓝色衣袍上一抹浅黄,怀夕歪了歪头......
  不搭。
  实在不搭。
  早知道就听娘亲的话,选那天蓝色的布寸头,怀夕又把香囊接下来。
  见怀夕双肩耷拉,满脸受挫的模样,宋承云从怀夕手里拿过香囊,“在屋内温书时佩戴,可好?”
  怀夕盯着宋承云,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皱紧的五官蓦地松展,双颊梨涡闪现,甚是可爱。
  “好。
  ”她应得响亮。
  孩子心性,没一会,她的心神又被别的物件吸引去了。
  多年后,从威严庄重的凌霄殿中翻出这枚香囊,她甚至忘记这香囊是出自她手......
  -
  宋承云在家中的这十几日,怀夕每日都乖乖呆在家中。
  说得再准确些,是她日日都呆在青朴轩。
  说来也奇怪,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来时,人人都靠近不得,唯独宋承云,初见便十分亲近他。
  即便当时,宋承云对她十分冷淡。
  宋承云自小性子淡漠,喜恶不显,即使对白氏,也不如寻常人家母子那般亲昵。但说实话,怀夕刚被白氏带回时,宋承云的确对母亲捡回来的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谈不上喜欢。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视她如珍如宝。
  他喜静,她却十分闹腾。
  他被人追捧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她却......
  ——有些蠢笨。
  二房的妹妹会同婶娘哭闹,会撒娇,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不敢靠近。可怀夕不同,无论他如何冷脸待她,她总能笑盈盈地凑上来,奶呼呼地喊他哥哥。
  还未常住书院时,好几次,他看到二房几个弟弟妹妹将他名义上的妹妹围在中间,故意扔东西让她去捡。
  那些欺负她的手段明明那般低劣,她可以走开,可以置之不理。但她总手甘之如饴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栽进别人给她设的圈套里,乐此不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在欺负她,宋承云当然也看得出来,但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母亲向来很有耐心,自将她带回后,轻声细语地哄着,不厌其烦地纠正她的习惯。没多久,那个面枯黄瘦的小丫头变成一个粉嫩活泼的小姑娘。
  母亲总说她性子纯净,他虽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驳,
  后来,母亲察觉出他的冷淡,主动同他讲述怀夕的遭遇,原来她自小被丢弃,能活着长大已是不易。
  宋承云心里有轻轻的颤动,加上母亲对她的喜欢与日俱增,所以,他不得不容忍她在眼前晃荡。
  第7章 第7章他大概知道,母亲为何如……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怀夕来到宋家的第二年冬。
  那年泸州县下了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母亲一早又被祖母叫走,因着祖母不喜怀夕,母亲临去前将怀夕牵到他屋里,吩咐他看着妹妹。
  同在一屋檐下相处久了,宋承云知道这个妹妹性子极为跳脱,尤爱热闹。可那日怀夕在他屋里半天,都极为安静,安静到他都忘了,屋里还有她。
  直到他写完一幅字帖,欲放下笔时发现字帖一角被风吹得扬起,他才转头看向屋内的雕花窗。
  原来,从进门后一直乖乖坐在暖炉边安静烤火的小姑娘,终于耐不住寂寞,不知什么时候爬上窗边的罗汉床,把雕花窗支开了一条缝,伸手抓落下的雪花。
  顶着她的时候,小姑娘也回过头偷偷看他,然后,雕花窗啪地一声,向内关上。
  大约是心虚,怀夕第一时间解释:“娘亲说哥哥读书时,夕儿莫要吵闹……对不起,哥哥,夕儿吵到你了么?”
  许是那日的炭火烧得足,显得女孩眼眸晶亮非常,叫他不端想起刚刚抄写的诗句:“聚天地之精华,凝山川之灵气。”
  所以,宋承云目光第一次停留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上。
  母亲说得对,她太干净了。
  鬼使神差地,宋承云应了一句:“无妨。”
  得到回应,怀夕显然也愣了愣。其实哥哥私下甚少同她讲话,就算讲话语气也十分冷淡,从未有现在这般温和的神色。
  怀夕不懂人心复杂,只知道哥哥终于愿意搭理自己,十分欢喜,她转过身,在罗汉桌上坐得十分端正,用行动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不吵闹。
  见哥哥没有再拿出笔,怀夕小声问道:“哥哥可知道,城外观音庙后有颗枣树,有时冬日里也会结果子……”
  宋承云朝她看过去,小姑娘便讲得更起兴,絮絮叨叨同他讲起她从前在树上摘果子的经历。
  怀夕小手撑在床边,因衣物穿得多,下来时有些笨重。圾好鞋子后,她走到宋承云的书案上,小手在盯着墨砚发呆的宋承云眼前挥了挥,笑道:“哥哥想什么呢?莫不是想吃枣了?”
  屋外大雪纷飞,屋檐上的积雪因风吹落处好大一块,门外噼啪雪落和风凛冽风刮声。
  宋承云似乎才回过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他说,“想。”
  这段短暂对话,很快叫他抛之脑后。
  待第二日午后,母亲着急忙慌跑进他屋里,说已经有一个时辰未看到怀夕,问怀夕有没有在他这里时,他无端想起他们昨日的对话。
  母亲见他摇头,一刻不停,又跑进雪里。松毫也被母亲叫去帮忙找怀夕,青朴轩里便只剩他。
  宋承云掀开防雪帘,走到廊下。
  漫天如柳絮的飞雪,纷纷扬扬直扑廊檐之下,院子里被踩出一排排深深的脚印。
  院子里的槐树挂着雪霜,洁白无暇,便如同那双眼眸。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知道小姑娘在哪。念头一起,未顾得上回屋拿上自己的雪氅,宋承云推门走进大雪里。
  后来,循着到城外的路,宋承云果然找到了怀夕。
  路上行人寥寥,偶尔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卷出满地风雪,打在脸上刺疼。
  “怀夕。”那是宋承云第一次喊她的全名。
  宋怀云只带着松毫骑马出来,饶是两个男子,也冻得发抖。
  “你是傻子吗?”
  他不知道怀夕凭着一双小短腿,在雪地里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她愿意冒着这样的大雪,难道真的只为他一句想吃果子么?她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故意冷待她么?
  宋承云平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有愧于心。
  怀夕只在看到他时有一瞬惊讶,之后,便提着被积雪浸湿的衣摆超他跑了过来,如同一只翩跹的蝶。
  看着她脸上干净晃眼的笑容,宋承云的心有一瞬颤了颤。
  他大概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喜欢她了。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毫无保留的依恋和信任。
  他下马时,怀夕正好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宋承云措手不及,伸手将她搂住,还未来得及将她扶稳,便听到小女孩绵软发抖的声音:“哥哥要与我同去摘果子么?”
  她被冻得声音忍不住在发颤,可神情却是欣喜的。
  宋承云人生第一次语塞,在松毫的提醒下,把女孩从雪里抱了起来。
  怀夕看着是个好脾气的,实际也是个倔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以为宋承云没听到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骑马同我去摘果子吗?”
  看着怀夕期盼的眼神,宋承云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她系上。转头让松毫回府里报平安后,他将怀夕抱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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