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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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意如泼墨汹涌。几条纤细瀑布错落泻下,激起碎玉琼花,飞沫折射虹彩,宁静中蕴含磅礴生机。
  目光所及,地表几乎被金线莲浓密的叶片完全覆盖,如同奢华的金绿绒毯。其间挺立七叶一枝花。湿润石壁上,密密麻麻挤满了石斛。
  漫山遍野的真金白银……裴一雪呼略微急促。“采大留小,莫断了根。”他哑声吩咐。
  很快,背篓箩筐塞得满满当当。满载而归,裴一雪脸上却笼着阴霾。
  此行太顺,未遇野兽,迷兽药威力如何证明?下次,他恐怕还得拖着破败的躯体再来。
  归途,谢玉书背负沉重背篓,两手各提冒尖箩筐,步履虽稳,却无暇他顾,其他壮汉也负重累累,只能走一段便在远处歇息等候裴一雪。
  前方身影消失在林荫深处。沉重的寂静包裹下来,只剩裴一雪自己粗重的喘息。双腿灌铅,肺腑灼烧。若非昨夜强施针疏通部分经络,他此刻早已魂归。
  而这治疗,至少得咬牙坚持一个月。
  就在他眼前发黑,即将软倒时,谢玉书拨开林木大步走来,依旧沉默地停下,转身,屈膝,将脊背放得更低。
  裴一雪的目光落在谢玉书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脸颊的几缕乌黑鬓发上,怔忡了一瞬。
  看他没有动作,谢玉书侧过头,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眼神带着无声的询问。
  裴一雪默默攀上那可靠的脊背,身子被稳稳托起的瞬间,他才感觉灵魂归位。
  感受着对方沉稳步伐和有力心跳,裴一雪侧过脸,带着劫后余生的调侃低语:“那几箩筐草……扔了吧?我怎么着,也比它们值钱。”
  谢玉书脚步微不可察一顿,喉结滚动,未作回应,只是默然加快了脚步。他坚持将药草送上前再折回接裴一雪。
  第三次歇息期间,裴一雪没等来谢玉书,却等来了另一种毛骨悚然的声响——沉重的、带着泥腥味的呼吸,枯枝被碾压断裂的脆响,浓烈的野兽膻气扑面而来!
  一头小山般的黑影从灌木丛后踱出。近四百斤的庞大身躯覆盖粗硬黑鬃,獠牙狰狞外翻,铜铃般的黑眼珠死死锁定裴一雪——一头暴怒的成年雄性野猪!
  它低吼着,粗壮蹄子刨动地面,泥土翻飞,恐怖的吨位带起地面震动。
  致命的威胁近在咫尺。然而,裴一雪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瞬间燃起近乎疯狂的光芒!兴奋的火焰烧尽所有疲惫!
  终于来了!
  野猪将闯入视为严重亵渎。伴随震耳欲聋的狂嚎,它低头弓背,后蹄发力,像失控的战车,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和飞溅的泥土枝叶,轰然冲撞过来!那冲击力,足以撞碎岩石,撞塌房屋!
  裴一雪纹丝不动,脸上病态的苍白被绝对自信取代。就在野猪阴影即将吞噬他的刹那,他手腕一抖,一蓬肉眼难辨的褐色药粉,精准撒向野猪因怒吼大张的口鼻!
  时间凝固一瞬。
  势若雷霆的冲锋戛然而止!庞大躯体猛地一僵,向前踉跄几步,随即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崩塌的山丘,直挺挺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呼——”急促脚步声和惊呼声由远及近。几个壮汉口瞪目呆望着地上小山般的野猪尸体,又看看安然无恙、脸色更白的裴一雪,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短暂的死寂后,狂喜在他们眼中点燃!
  确认药粉无害且毒素快速消散后,一壮汉疯了般向山下狂奔报信。
  很快,全村出动,喊着号子将这庞然大物兴高采烈抬回村。
  那一晚,篝火映红夜空,肉香飘荡不息。前所未有的全猪宴,驱散了野兽的恐惧,更将裴一雪“迷兽神药”的名号,深深烙印在每个村民心上。
  恐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肉食和财富的强烈渴望。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家祖宅靠着源源不断的珍稀药材,迅速变了模样。
  斑驳旧墙粉刷,漏风门窗修补,破败屋顶换上新瓦。虽然外观朴素,但内里干净整洁,添置了些实用家具,透出久违的、带着药草清香的温馨舒适。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夜刺激着村民们的神经。
  看着自家依旧破旧的屋舍,看着王家日渐充盈的饭桌,心底的不平衡感如同野草疯长。
  终于,在几个刺头煽动下,酝酿已久的怒火爆发了。
  村民们聚在王家新刷的朱漆门前,情绪激动,嚷嚷着“不公平”、“加钱”,喧嚣声几乎掀翻门板——他们集体罢工了。
  领头的人叉着腰,唾沫横飞,仿佛要将积攒的艳羡和贪婪,化作讨伐的利刃,对准了宅子里那个曾带来更好生活和希望的病弱裴一雪。
  第3章
  村民围在王家祖宅,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
  谢玉书、李氏、谢祖母三人将裴一雪这个病秧子挡在身后,都快要控制不住眼前的混乱场面。
  裴一雪喜欢安静,人一多,闹哄哄的,他就不由自主地烦躁。
  他来稻花村前,村子连饭都吃不饱,而他开辟出这条赚钱的路子,如今家家户户每天吃肉喝酒都不成问题。
  既然村民不满,他便也遂了他们的意。
  村民们言语逼迫这么久,大抵认为他要妥协,他一开口便渐渐歇了声。
  等人彻底安静,他微微一笑,朝这些人说:“大伙儿也知道我的身体,走几步都困难,确实上山挖不了药。”
  说罢,他就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村民们不禁趾高气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东家还知道这个理?要不是我们起早贪黑,辛苦挖药,东家住这破院,只怕连养病钱都出不起。”
  “到头来,东家还私吞了大半卖药钱,良心也过得去?”
  裴一雪望了眼人群中指着他骂的那几位,也很想让他们摸着良心,对比半月前和现在的生活,他们更愿意过哪个?
  他将眸子染上几分哀伤,抬头说:“大伙儿觉得我过分也在理,以后大伙儿便自去挖药买卖吧,能卖多少钱便有多少。
  近日我身体大不如从前,恐怕没有精力再配制迷兽药,想带大家上山都难。”
  为了应景,他又故意咳嗽几声,谢玉书随即过来给他顺气,神色不由得担忧。
  他顺势卸了身上的力气,依着这人站立,脸上的笑也真实了几分。
  他的身体较半个月前已经好了太多,但谢玉书却让他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病秧子”的快乐。
  听到他这番说辞,不少村民当即黑了脸,其中有几个眼底闪过精光,旁敲侧击带节奏让他交出迷兽药药方。
  裴一雪心中好笑,这些人算盘打得响,他的方子,他为何要给出去?
  他以祖传秘方为由拒绝,村民又开始道德绑架。
  裴一雪当作听不懂他们话外意思,无论村民怎么说,都笑着回绝。
  并告知自己身体不适,挖药这事暂停。
  村民碰了一鼻子灰,愤愤离去。
  但他们确信没了自己挖药,裴一雪就赚不了钱,铁定会找上门来,到时他们要钱便手到擒来。
  又过了两天,村民本等着裴一雪觍着脸去找他们,没成想却得知裴一雪找上了隔壁村。
  看着隔壁村民每日笑嘻嘻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工钱,不少村民再也坐不住,开始怨叨教唆他们罢工的那些人。
  没过几天,便陆陆续续有人找到裴一雪,想跟着上山却又要端着姿态先咬人一口。
  “东家也是,病好些了怎的也不知会乡亲们一声?我们还都等着上工了,这一家老小都等着工钱吃饭,乡里乡亲的,莫不是东家还因什么事记恨上咱们了?”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李氏也不甘示弱,手头一边挑拣着药材,一边说:“怎地?我家公子病好了,还要挨家挨户去敲门知会你们?多大脸?没钱吃饭干我们家何事?
  当时可说好了,自个儿上山,能挖多少就有多少?只是莫要让豺狼虎豹叼了去!”
  李氏将手里挑出来的残次药材,一把丢向院门口方向的村民中,村民齐齐往后挪了挪。
  “这这……李婶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站在前面的村民抖了抖身上的药草枯叶,“当初要不是我们帮忙上山挖药,你们哪里来的钱过上现在这等快活日子?裴二公子这副身子骨若没钱添药添衣,只怕早死了,现在可不过河拆桥吗?”
  “我呸!”李氏没忍住朝那人啐了口,双手叉腰,也做足了一副市井泼妇样:“我家公子没你们会死?你咋不说没我家公子,你们现在指不定在家连两个馒头都啃不上了!
  你们‘帮忙’挖药?打第一天开始,我家公子哪天没按时结过工钱?没这份工钱凭你们也想顿顿吃上米和肉?哪里来的脸?”
  这次裴一雪没阻拦李氏输出,对付胡搅蛮缠的泼皮,有时候心平气和地讲理不管用,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这事无论怎么说,村民们都不在理,他倒想看看村民们怎么找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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