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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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远山如黛,她却仿佛看见十二岁的熊少卿倚在王府回廊,把偷藏的蜜饯塞进她掌心:“姐姐,夫子今日讲的《六韬》闷得紧。”
  那时少年眉眼清朗,总爱扯着她去集市看杂耍,马蹄溅起的泥点染脏衣摆也浑然不觉。
  车帘漏进的冷风裹着霜意,熊雨洁拢紧披风。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寒冬,她偷偷给被罚跪祠堂的熊少卿送棉衣,却撞见少年单薄的中衣下,隐约显出与男子不同的曲线。
  可不等她细想,熊少卿已笑着把她推出门:“姐姐快回,莫要着凉。”
  思绪翻涌,她想起陆瑶出生那晚,陆明浩阴沉着脸,连看都不看女儿一眼,径直离去。之后对她的抽打变本加厉,时常怒骂,“废物!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
  后来女儿长到三岁,他仍不肯给孩子请正经的乳母,只让粗使婆子随便喂着。
  有次瑶瑶偷吃了他书房的蜜饯,竟被他一脚踹翻在门槛上,那场景,和此刻袖中牵机引重叠在一起,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马车碾过一道深辙,熊雨洁扶住摇晃的车壁。她想起被留在宫中的女儿,临走前小脸上全是泪。
  如今那孩子大概正对着陌生的宫娥怯生生地吃着梅花糕,不知道母亲袖中藏着能要人性命的毒药。
  “停车。”熊雨洁掀开车帘,霜花落在发间。随从递来水壶时,她瞥见对方袖中若隐若现的匕首,这就是熊屹山派来监视的暗卫。
  重新坐回车中,她将瓷瓶贴在心口。车轮声混着风声,恍惚又听见年少时的笑闹。
  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瓷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不会让熊屹山的阴谋得逞,也不会让熊少卿陷入危险。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十几日后,熊雨洁终于踏入祝余郡的土地。她独自一人前往军营,站在军营门口,寒风凛冽,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攥着翡翠耳坠的指尖泛白。十多年前熊少卿将耳坠塞进她掌心,少年的笑眼还带着稚气:“姐姐,这是我特意让珠宝匠刻了兰花纹的,全虞国就这一副。”
  那时她只当是堂弟的贴心,却不知这耳坠背后藏着多少秘密。
  “故人来访,劳烦将这信物交给熊少卿。” 她将耳坠托给守卫,翡翠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守卫打量着熊雨洁,见她虽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不敢怠慢,连忙前去通报。
  熊少卿接过信物,那副翡翠耳坠映入眼帘,瞬间勾起她深藏的记忆。
  这副耳坠,是她当年为了感谢堂姐熊雨洁经常带她溜出府放松,还总是为她求情,特意去珠宝店订制的,独一无二。
  熊少卿心中一紧,连忙走出营帐。两人已有十年未见,分别时,熊少卿才刚及笄,如今已过花信年华。
  她快步走向营门,远远便看到熊雨洁站在风中,身影单薄,面容憔悴。
  “姐姐!”她疾步上前,握住熊雨洁的手,指腹触到袖口下隐秘的凸起,那是新伤叠着旧疤的痕迹。
  “十年未见。”熊雨洁望着眼前人,想起当年那个偷塞蜜饯给她的少年,如今一身戎装更显沉稳,“看你这般神采,我便安心了。”
  熊少卿带熊雨洁走入营帐。两人坐定,熊雨洁开口:
  “少卿,我有非常重要的事相商,能否屏退左右?”
  熊少卿点头,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退下。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气氛一时凝重。
  熊雨洁从怀中拿出那瓷瓶,放在桌上,声音低沉:“熊屹山让我把这东西加到你的茶水中。他控制了我女儿陆瑶,威胁我给你下毒。但我下不了手。”
  熊少卿接过瓷瓶,目光复杂地看着熊雨洁。她早已料到熊雨洁的突然造访可能目的不单纯,却没想到她如此坦诚。
  在她父亲与自己之间,熊雨洁又一次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
  熊少卿心中感慨万千:“姐姐,不恼我骗了你吗?毕竟以前我都是女扮男装。”
  熊雨洁摇摇头:“二十多年前‘女主熊氏代有天下’的谶语,沸沸扬扬,若你身份败露,熊屹山岂会留你?扮作男子,是不得已。”
  她顿了顿,轻声道:“只是苦了你,本该是金枝玉叶,却要受这般委屈。”
  熊少卿苦笑:“不及姐姐苦。你走路时左肩微沉,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痕,这冬日裹得再严实,也藏不住憔悴。”
  见熊雨洁惊愕抬头,她轻叹:“从你踏入军营,我便看出你举止间的疲惫,绝非养尊处优的模样。”
  帐内烛火跳跃,映着熊雨洁苍白的脸。她将陆明浩的暴行、熊屹山以女儿陆瑶要挟的事和盘托出,末了抓住熊少卿的手:
  “求你救瑶瑶,她虽是陆明浩的女儿,却是我一手带大,没沾染上他的习气。她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姐姐放心。” 熊少卿反握她的手,“你两次救我,又有年少相伴之情,救瑶瑶是我分内事。”
  两人商议对策,熊少卿指尖敲着地图:“我佯装中毒,你回去复命。但不能全军缟素,须得遮遮掩掩,让密探传假消息,方能取信熊屹山。”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寒光:“此外,熊屹山定会派暗卫跟踪,我安排亲兵‘追杀’你,做足戏码。”
  熊雨洁点头,心中惊叹:当年那个会偷溜出去看杂耍的纨绔世子,如今竟如此缜密。
  正事谈毕,她轻声问:“这十年,你过得如何?”
  提及舒国,熊少卿眼中瞬间点亮光芒:“从大头兵做起,倒是闯出些名堂。”
  她语气轻快:“还遇到了舒国皇太女柳寒月,如今是我的伴侣。”
  熊雨洁听到这里,心中一震,脸上难掩惊讶。她没想到,熊少卿竟会选择与女子在一起。原来,她并不排斥这样的感情。
  熊雨洁的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惊讶,也有隐隐的失落。她看向熊少卿,发现她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提到柳寒月时,眼中满是温柔与骄傲。
  熊雨洁心中明白,熊少卿对自己并没有那种感情。她只是把自己当作姐姐,当作亲人。想到这里,熊雨洁的心里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她看着熊少卿提到柳寒月时那兴奋的神情,心中不禁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皇太女生出了几分羡慕。能让熊少卿如此倾心的人,必定是极其优秀的吧。
  熊雨洁压下心中的酸涩,扬起笑:“找到归宿便好,我也就放心了。”
  “姐姐,你怎么了?” 熊少卿察觉她的情绪,关切追问。
  “没什么。”熊雨洁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感慨时光飞逝。我该走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第122章 公主纵火洗宫墙,世子挥剑斩仇怨
  夜色深沉,营帐中透出微弱的光芒。熊雨洁悄无声息地解开帐帘,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士兵,轻手轻脚地溜出军营。
  她心跳如鼓,每一次踏足都伴随着紧张和恐惧。她一路小跑,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追兵的脚步声碾碎枯叶的刹那,熊雨洁几乎是踉跄着往前冲。长期备受折磨的身体虚软如棉,绣鞋陷进泥沼也顾不上拔出。
  就在寒光即将贴上后颈时,数十道黑影自屋顶疾掠而下,弯刀相撞的火星照亮追兵惊愕的脸。
  “快走!”黑衣人首领的声音裹着血腥气。熊雨洁跌跌撞撞地奔逃,耳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闷哼声。
  在黑衣人的掩护下,熊雨洁逃出生天。她带着伤痕,与救她的黑衣人一同,日夜兼程,紧赶慢赶,约莫六天后,终于回到天虞都。
  “父皇的救命之恩,雨洁没齿难忘!”熊雨洁跪在蟠龙纹地砖上,鬓发散乱却恰到好处地露出脖颈淤青。
  她仰头时眼含泪光,恍惚间又变回幼时那个会拽着龙袍撒娇的公主:“若不是父皇暗中派人保护,只怕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熊屹山转动着翡翠扳指,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金砖上,扭曲得如同狰狞的兽爪。
  “听说熊少卿闭门不出?”他突然冷笑,“很好,继续盯着。”
  几日不见熊少卿,军中开始议论纷纷。士兵们私下交头接耳,猜测着大将军的去向。有人说她闭关修炼,有人说她身体抱恙,甚至有人传言她已悄然离开。
  熊雨洁冷眼旁观,心中暗自盘算。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一天,熊雨洁入宫觐见熊屹山,故作轻松地说道:“父皇,我出去了这么久,心里一直挂念着瑶瑶。今天能不能让我带她回家?”
  熊屹山眉头皱起,但想到陆瑶不过是个小女孩,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便点点头:“也好,她留在宫里也没什么用。来人,去把陆瑶带来。”
  不多时,宫女领着陆瑶走进。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熊雨洁面前,眼中带着几分不安和期待。熊雨洁蹲下身,轻轻摸摸她的头,柔声说道:“瑶瑶,跟娘回家吧。”
  陆瑶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熊雨洁的衣角。熊雨洁心中一阵酸楚,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向熊屹山行了一礼:“谢父皇恩典,女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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