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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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岁寒曾在铁鹰卫任职,对其中人员颇为熟悉,此时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摇首道:“他绝对不是铁鹰卫的官兵。”
  看来俞开霁方才那番做派,必是演给此人看的。正当她们好奇揣测此人身份之时,忽见几名定山派弟子匆匆赶来,面带疑虑地问道:“听闻刚刚这边起了争执,还险些动起手来,究竟发生何事?你们与谁起了冲突?”
  她们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几名定山弟子中唯一戴着帷帽的年轻女人突然出声:“你们是不是在和孙佐年吵?”
  尹若游打量一眼她的装扮,了然道:“那倒不是。不过你说的这个孙佐年是宫里的人吧?他认识你是不是?”
  原来这说话的帷帽女人正是曾经的永宁郡主谢丽徽。自从那年凌岁寒在法场救下她,又将她送往定山派安置,从此她便跟随定山弟子辗转各地游历,前不久更与元如昼一同正式拜入定山师门,抛却了郡主身份,虽再无锦衣玉食,却也卸下金玉枷锁,成了个真正自在的江湖人。
  “不错,他是宫里一个太监。从前我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也不知他还认不认得我,总之我可不想叫他瞧见。”谢丽徽压低声音回答完,又疑惑道,“你们不是在和他吵啊?那刚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他一个宫里人,怎么会来沃州参加武林大会?”
  颜如舜为众人解释了一番,随即道:“依梁未絮所言,俞开霁是代表铁鹰卫前来监察武林大会的。但铁鹰卫官兵皆是江湖出身,当今天子现在对江湖人士必定是戒心深重,也不可能完全信任铁鹰卫,所以我猜他这才另派孙佐年前来暗中监督。”
  “怎么又是太监?”唐依萝愤然道,“前些日子据说朝廷也派了个叫什么余向典的太监去李将军军中监军,明明不通兵法,却仗着天子授命在军中胡乱指挥,害得李将军第一次打了败仗。哼,武将和江湖人都不可信,那这些阉人就可信了吗?”
  照这样下去,大崇今后恐怕难逃宦官专权之祸。不过谢崇皇室衰败早已成为定局,她们完全不觉意外,也丝毫不想再关心。只是可惜眼下孙佐年在侧,与俞开霁的谈话,须得等到武林大会结束以后另寻时机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群豪已在铁马江畔依次落座,大会正式召开。
  江风猎猎,红日当空,凌霄登上高台,抱拳环视一周,方才沉声道:“今日邀诸位武林同道前来,实有两个缘由。”
  “这其一,乃是十二年前一桩公案。当年在长安城外,召媱召女侠因路见不平,诛杀了残害百姓的官兵。而我定山派不察,误认召女侠为恶人,更在围攻中伤她一刀。直到十载过后,本派才知其中误会,后又详查多时,这些年来召女侠在江湖之中行事虽不拘常理,却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恶事。”
  说罢,凌霄挥手示意,数名定山派弟子当即捧出厚厚一叠证据,在台前一一陈列。末了,她向远方郑重一揖,接着道:“是以今日当着天下英豪的面,我定山派要先向召媱女侠赔罪致歉。也望诸位武林同道明鉴,今后莫要再对召女侠心存误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谁都不曾料到,定山派如此兴师动众召开这武林大会,头一件大事竟是为一桩误会公开认错赔罪。
  而在众人之中,还要属凌岁寒最为震惊。其实早在两年前大崇尚未发生战乱之时,定山派得知自己冤枉了召媱,当时的掌门凌虚便曾召集柏州附近的江湖朋友,当众说明真相,只是柏州地界毕竟有限,消息难以传远。为此凌知白特意告知凌岁寒,过些时日定山派必会召开武林大会,向天下群豪澄清此事。
  谁知后来战乱骤起,魏恭恩举兵造反,两京相继陷落,武林大会一事自然搁置下来。凌岁寒也早已把这件事完全忘记,却不想定山派竟真能不忘初心,待到时局稍定便兑现诺言。
  凌岁寒虽早知定山派上下皆是重信守诺的侠义之士,此刻仍不免心头震动。
  而待此事说罢,凌霄话锋一转,又道出此次大会的第二个目的。
  “自魏梁逆党作乱以来,天下动荡,百姓死伤惨重,流离失所者更是不计其数。武林同道亦深受其害,许多门派凋零,侠士陨落。今日本派邀诸位齐聚沃州,便是希望大家能坦诚相告各自困境,彼此扶持,共渡难关。”
  凌岁寒渐渐从先前的震动中回过神来,听到此处,不由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莫名想起洛阳的青羽门。
  当初魏梁反贼攻陷洛阳之战,仅有十余名弟子的青羽门为护洛阳百姓而死战不退,最终全数殁于晁无冥刀下。那魔头霸占了青羽门,还曾将苏英关押在门中的一处地牢里。后来凌岁寒终于在青羽门手刃晁无冥,她自己也身负重伤,幸得九如将她从昏迷中救醒,她们索性都直接在青羽门中住下,甚至直到她离开了洛阳城,苏英等人也继续此处休养。
  因此尽管青羽门的门徒,凌岁寒是一个也不认识,她却始终对这些人存着几分感念。
  这两年战乱纷扰,像青羽门这样的门派不知有多少——有些彻底断了传承,有些日渐式微,还有更多无门无派的独行游侠也都各有各的艰难。
  群侠听罢这番话,心中暗叹定山派不愧是武林泰斗,当今江湖恐怕也只有定山才会如此真心实意地关切同道。但江湖中人最重颜面,谁都不愿第一个开口道出自家难处,只得互相观望,等着旁人先说话。
  一时之间,江畔只闻铁马江的怒涛拍岸声,众人皆默然无言。
  颜如舜想了想,低声向凌岁寒道:“你刚刚叹什么气呢?”
  凌岁寒说出自己适才所思所想。
  “我猜你也是想起了青羽门,我也和你差不多。”颜如舜笑了笑,忽然主动站起身来,运起内力将声音传遍江岸,“既然凌掌门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在下姓颜,双名如舜,本是一介江湖游子——”
  话音未落,四周已响起窸窣低语,群豪不约而同轻呼出“金凤凰”三字。
  颜如舜顿了顿,继续道:“但两年前,我与我三位好友曾居于长安无日坊的昙华馆。自长安陷落后,我们漂泊在外已久,而如今长安虽已收复,我们却因要事在身,一时难以归返,甚是牵挂家中情况。今后若有哪位江湖朋友途经长安,可否替我们看看昙华馆近况?”
  其实去年她与尹若游曾悄悄回过昙华馆一趟,此刻她却故意隐去不提。而她这请求丝毫不难,于是当即就有几位热心肠的豪侠爽快应下。
  一旦有人开头,群豪便渐渐放下顾虑,接二连三道出各自的难处,定山弟子一一记录在册,待日后再议如何相助。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当众人聊得热闹时,一直静静坐在其中的梁未絮倏然起身。她声音虽轻,却以内力送出,字字清晰:“在下梁未絮,亦有话要说。”
  这一路上受她礼遇的江湖豪杰不少,见是她说话,都给她一点面子,转头望向于她。
  “在下的身份,想必诸位都知晓。家父当年受魏恭恩胁迫,不得已追随叛军兴兵造反,而我身为人女,也只能遵从父命。但与反贼同行的那一路上,我眼见山河破碎,实在痛心疾首,愧疚难当。是以家父过世后,我便即刻率部归顺朝廷,可是每每想起昔日犯下的罪孽,我……”梁未絮稍稍一顿,似乎略微有些哽咽,才接着,“我还是于心难安。为赎此过,我已奏请圣上,愿领兵前往河北助王师平叛。此行途经沃州,听闻凌掌门在此召开武林大会,特来赴会,其实也是想问问诸位同道,可有人愿与我同赴河北剿贼?待战事平定,我必向朝廷为诸位请功。届时论功行赏,诸位或可借此机会重振门派。”
  这番话确实打动人心。
  江湖中人向来不屑与朝廷为伍,若要他们像俞开霁那般接受朝廷官职,当一个朝廷鹰犬,那么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但梁未絮此言给了他们一个两全之策——既能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待战事平定以后,又可借朝廷封赏重振门派,依旧做个逍遥自在的江湖人,岂不是美事一桩?在场不少豪杰都陷入沉思。
  凌岁寒与谢缘觉、颜如舜、尹若游对视一眼,心中疑惑总算解了大半。
  难怪梁未絮冒着危险也要前来参与此次大会,毕竟放眼整个江湖武林,也唯有定山派才有这般的威望号召力,能聚齐如此多的豪杰侠客。她想要多多招揽各路豪侠,还非得借定山派搭的这个台子不可。
  凌岁寒想通此节,又被梁未絮的无耻气到,冷冷一哼:“好厚的脸皮。”
  谢缘觉低声道:“但她以大义相召,怕是会说动不少人。”
  “是啊,所以这就奇怪了……”尹若游心底却生出了新的疑问,喃喃道,“会答应随她前往河北平叛的,或许有些是纯粹为图朝廷赏赐,但更多的该是真心想为天下太平出一份力。倘若这些人以后发现她其实并无悔意,甚至还想再掀战火,他们非但不会相助于她,还必将倒戈相向,对她群起而攻之。她招揽这些人,反倒有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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