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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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让他不禁愧疚起来,犹豫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决定来给春燕赔礼道歉,岂料走到她房间门口附近,却听见屋内有窃窃低语之声。
  他还当是哪位同门师姐妹或师兄弟也来找春燕说话,原本不以为意,可与春燕见了面,又发现她脸色有异,这才心生疑惑,走进屋内,目光往四周转了转,旋即一边向角落走去一边道:“你自言自语干什么?今天师父师叔和师姐不是都与你谈了么,有心事只管与我们聊。”
  话落,他已站在角落的柜子前,在春燕那一声“段师兄”的惊呼之中蓦地拉开柜门。
  段其风察觉到柜中有人,却万万没料到藏在这柜子里的竟是诸天教圣女朱砂。多亏他早有防备,右手刹那间握住腰间长剑,手腕一个倒转,以剑鞘打中朱砂穴道。朱砂的奇经八脉早已被拾霞封住,根本无法施展轻功,自然躲避不及。
  “这是怎么回事?!”确定了朱砂无法动弹,段其风转过头冷冷看向春燕,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不、不是我……段师兄你听我解释……”春燕愈发慌张,拉住段其风的袖子不肯放。
  “你别和我说!有什么话,你自己去向师父师叔解释!”段其风一甩袖,两三步走到门口,欲要扬声叫人。春燕紧跟在他身后,见势不妙,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抬掌便往他背部一拍!
  本来,论武功,十个春燕都不是一个段其风的对手。但正是因为如此,段其风对她丝毫不惧,毕竟她纵然倾尽全力也不会对他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何况她胆子向来极小,段其风并不认为她敢向自己动手。就这般,他一时不防,尖锐的疼痛瞬间侵入肌肤,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嘶哑的声音堵在嗓子里让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春燕不知此毒毒性,只怕他将其余定山弟子唤来,右掌又死死捂住他的口鼻,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而银针之毒已在段其风体内蔓延,他的体力如流沙散去,唯有一双不屈的眼睛冷冷盯着她,片刻,身体一软,整个人霍地倒在地上。
  “段师兄?师兄?师兄……”春燕一呆,也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双膝跪在段其风身边,颤抖的右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你怎么了师兄?不……不……”她脸色惨白,全身冰凉如坠冰窟,“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要你死啊师兄……”
  “可他已经死了,你最好赶紧处理他的尸体,不然待会儿再来了别人,你可就不会有这么幸运。”
  朱砂的声音仍是这般清脆如银铃,还透着几分笑意。春燕刹地回过头,对她怒目而视。
  “你刚才说这银针只会令人陷入昏睡!”
  “我的话你也信?真笨!”
  第150章 行差踏错坠深渊,进退失据无可恋(二)
  翌日黎明,谢缘觉果然要跟着凌岁寒同去巡逻。大道人人走得,凌岁寒想不同意也没办法。
  而颜如舜与尹若游则打听了定山派弟子新搬去的小院的方向位置,本是打算与春燕接触一番,问她几句话,才能确定她的身份。哪知她们到达目的地,却见定山派人人素衣,面露戚容。
  四周都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发生何事了?”颜如舜问。
  望岱眼睛布满血丝,一双拳头紧紧握着,半晌才答道:“昨夜朱砂逃走,还杀害了本门段其风与洛西云、卫银竹三位弟子。”
  颜尹二人齐齐大惊,连忙询问事情详细经过。
  “也怪我们,想着朱砂已被我封住武功,应该不会再兴起什么风浪,便只派了极少的弟子看守她。其余大部分弟子则都在院里巡逻,以防诸天教教主率人潜入。”拾霞叹道,“偏偏那屋子又在最偏的位置,屋里发生什么,院中弟子并未听到。还是后半夜我们前去换班之时,才发现……其风与西云、银竹倒在一处,都没了呼吸,而朱砂已消失不见。我们仔细查看了捆绑朱砂的绳索,断裂处有融化的痕迹,但又不像是火烧断的,我们怀疑是毒。”
  尹若游自始至终很冷静,听罢便立刻察觉出关键:“如果你们的人都在院中巡逻,她就算能偷袭成功杀了看守她的人,也绝对逃不出这座院子。”
  拾霞道:“是,所以昨夜我们立即四处搜寻朱砂的踪迹,忽在某处发现一点血迹。其风他们是死在屋中,为何会有血迹在屋外,我们便猜想是否是其风他们死前奋起一博,拔剑将朱砂刺伤。随后我们急忙循着血迹往前追去,追到一半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只怕是朱砂的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命令众弟子仍然数人一组,分开搜查,可惜一直查到天亮也没能……我们怀疑朱砂早在趁着我们追踪血迹的时候已从别处逃离。”
  这可就奇怪了。
  既然朱砂武功本就平平,何况她当时又被拾霞封住了经脉,怎么可能做到在院里布置血迹扰乱他们的视线?她真有这等本事,也不必使什么调虎离山之计,完全可以直接逃走。
  颜如舜与尹若游又情不自禁对视一眼,沉吟良久,方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们一直不太明白。”
  望岱道:“颜女侠请说。”
  颜如舜道:“我们能进屋说吗?”
  拾霞猜到她所说之事不愿让太多人知晓,遂只与望岱带着她们走进后院一间小屋。四人在窗边坐下,颜如舜依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与尹若游的猜测。
  “昨日玄鸿道长告诉我们,朱砂是在打探贵派消息的时候,才被两位道长擒获。可是按理而言,她在暗中的行动必定小心谨慎,怎么可能轻易被你们发现?我们思来想去,除非……你们早就知道她会出现,所以将计就计。记得前不久,因为许见枝之事,我们便曾向贵派弟子提过,定山存在卧底奸细的可能,诸位是不是听进去了?”
  拾霞叹道:“颜女侠聪慧。”
  “不是我聪慧。”颜如舜淡淡笑了笑,或许是还想着段其风等人的死,笑容里还有两分苦涩,伸手指向身旁的尹若游,“这都是她推测出来的。”
  尹若游继续道:“先前凌知白请谢缘觉为一位名叫春燕的弟子解毒,与此有关吗?”
  这件事,本来他们答应要为春燕隐瞒,然而颜尹二人已猜出端倪,他们便不好再谎言欺骗,只得说明事情原委。
  “你们是否怀疑昨夜朱砂杀人潜逃,有春燕的协助?”
  尹若游并不说话,显然是有默认的意思。
  颜如舜却摇了摇头,根据多方讲述,她已大致明白春燕与抵玉的身世遭遇,她自然希望她们都能够摆脱诸天教的控制,重获新生,而不是在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望岱道:“如果我们没有听到昨天白日春燕与朱砂的那番谈话,我们也确实会这样怀疑。可是……你们当时不在一旁,没有亲眼看见与亲耳听见,朱砂对她的态度是那般恶劣,她必恨朱砂入骨,又怎可能帮助自己的仇人逃走,这根本说不通。”
  此言甚是有理,连尹若游也无法反驳。
  今日颜尹二人前来此处,本就是为打听关于春燕的来历,如今已得到她们想知道的真相,又劝过望岱与拾霞等人节哀,最后道一句:“这之后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到昙华馆招呼我们一声便是。”遂告辞离去。
  走出房间,路过院落,院中停放着三具新买的棺椁。
  定山弟子们正在准备临时祭坛,为三位同门的亡魂做法祈福。春燕拜入定山之前甚至还不识字,这两年在定山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书学文,暂时还不曾接触过道门妙法,不知该怎么做这些事,只能呆呆站在角落的一株柳树下。
  唐依萝忙活了一阵,忽见角落的春燕神色悲戚,茫然若失,便走上前去,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清泪。
  “唐师姐……”她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一双手捏住了唐依萝的衣角,颇为依赖的模样。
  “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芸芸万物,生于自然,死亡也只是归于自然,你不要太难过了。”
  此乃道家经典《南华经》里的名句。定山派众人之所以能永远在锄强扶弱、惩恶扬善的道路上赴汤蹈火、无所畏惧,一方面是由于受到门中代代相传的侠义精神的熏陶,另一方面则是源于身为道家弟子对生死的超脱。但唐依萝毕竟还是一介凡夫俗子,尚未修成大道,即使懂得“生死齐一”的道理,感情上仍然完全接受不了。
  她语带哽咽,说这句话既是安慰春燕,亦是安慰自己。
  可是春燕根本没有听懂她这句话。
  明明知道我读书不多,为什么还要与我引经据典呢?春燕缓缓松开了唐依萝的衣角,垂下眼眸。是你们先看不起我的,是你们先讽刺我,贬低我,羞辱我,我只不过是反击罢了。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她反反复复在心底默念这四个字,身旁一侧柳树枝头忽有啾啾鸟鸣声入耳,她下意识抬首望去,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燕子倏地从她头顶飞过,飞出围墙之外,转眼间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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