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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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刹那,又是清脆的一声“咣当”,长刀片片碎落,尽皆落地。
  飞针径直向前,霍地刺中他的胸膛!
  这一次,疼到身体颤抖的汉子完全来不及闪避,胸口一闷,竟完全无法动弹。
  其实,尽管他们双方交手仅仅数招,那汉子早已发现,对面医者内力薄弱,武功远远不如自己,只是凭着极高明的下毒本事才使得自己着了道儿。
  ——看来这小娘子不仅医术一流,毒术也堪称大家!
  那汉子穴道受制,整个人成为谢缘觉的俎上之肉,但他不惧不恼,反而生出喜悦,立刻扬声道:“我是来找你看病的,谢大夫莫要误会!”
  谢缘觉自始至终坐在原位,收回银针,动作停下来,目光继续凝视着他的面孔。
  自看清对方相貌的第一眼起,谢缘觉的视线便再未移动,
  那汉子紧接着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想要试一试你的医术。如果你连那点毒烟都对付不了,自然说明你的医术还未学到家,我又何必浪费时间与你见面?但我绝对没有杀你的意思,那只是普通的迷香,你刚才也瞧见了,我见你晕倒之后并未对你动手,而是准备离开。你也别太生气,如今我已确认你的医术非凡,只要你能够治好我的病,我给你的诊金保证你一辈子也用不尽。”
  以己度人,那汉子相信这世上没有谁是不能用利益来诱惑的。
  “倘若谢大夫不太放心,我荷包里现在就有一颗夜明珠,你先拿着,算是我给谢大夫的见面礼,一点小小的见面礼。真正的诊金,自然不是它能比的。”
  谢缘觉神色漠然,也不知是否有认真听他所说的话,目光压根便没往他的荷包那里瞧,依然盯着他的那张脸,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于这个问题,那汉子甚为犹豫:“作为大夫,关心的不该是病人的病症以及病人付给你的诊金么?我的名字有什么重要?”
  谢缘觉道:“很重要,不知道名字的病人,我不会诊治。”
  那汉子听她语气平淡却坚定,只得答道:“我姓袁,袁成豪。”
  谢缘觉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湖水泛起微微的涟漪,但转瞬之后又恢复沉静。
  袁成豪见状即刻道:“前不久彭烈杀人劫财,被朝廷通缉,遭遇围攻,身受重伤,据说逃到长安旁邑长治县的一家医馆,便是谢大夫你给他治好的?既然如此,谢大夫应该一视同仁,不会在意病人的身份吧?”
  要知道彭烈在江湖之中的名声不比他好多少,与他都是一样的恶名昭著。正因有这个先例,袁成豪才想当然地认为只要给够银子,这位谢大夫愿意为任何患者治病。
  谢缘觉静静地瞧着他,一言不发。
  谢缘觉自然不是爱财之人,只不过在她离开长生谷以前,九如曾告诫过她数次:“世人总是对医者抱有太多的期望,要求他们有仁心仁德,要求他们伟大如圣人,然而一旦世上真的出现这样的医者,没有谁会珍惜,只会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到,你必须做到的,对你越发苛刻。其实医者亦不过是三十六行之一,与其他行当又能有多少不同?你今后出谷,独自行医,莫要看对方的身份,只须看对方的态度。无论富贵贫贱,只要对方对你的态度足够尊敬,不赊欠诊金,你便可以为他医治。不然,对方便不是你的病人,你心中不必有负疚感,更不必当圣人。你是凡夫俗子,你我都是凡夫俗子,谁都当不起圣人。”
  这番话带着很深的哀伤。
  九如修行多年也化解不了的哀伤。
  谢缘觉心底很明白,其实,当年的曲莲便是这般真正具有大仁大爱、完美如圣人的医者,师君是怕自己步了曲师姨的后尘。于是她颔首,郑重答应了师君的话。
  当初凌岁寒给她拿出彭烈的通缉令,她也是想着,彭烈伤势痊愈以后,倘若凌岁寒胜不过他,大不了她自己出手再将他擒拿归案。只是首先,她既已收下病人的诊金,对方身上的伤,她都必须得治好,无论那病人的富贵贫贱与正邪善恶。
  然而今天,面对袁成豪,她做不到这一点。
  他对她的态度再恭敬,她都无法把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病人。
  正当谢缘觉准备摇头拒绝,将袁成豪暂时关在此处,待尹若游等人归来以后再行处置,她脑海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从适才袁成豪的身法行动来看,他的武功应该已经恢复,那他还要治什么病?
  好奇心促使谢缘觉起身上前,把了把袁成豪的脉搏,良久方道:“你究竟是希望我为你治病,还是希望我为你解毒?”
  袁成豪更感惊喜:“谢大夫果然不愧是神医!”
  谢缘觉道:“此乃何毒?”
  袁成豪对她的医术已十分信任,不再存有试探之心,果断回答:“落红莲。”
  从前在长生谷,九如对谢缘觉这个徒儿可谓倾囊相授,江湖之中各种厉害毒药的名字与来历甚至配方,只要她知道的,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给了谢缘觉。偏偏“落红莲”三个字,谢缘觉从未听说。
  袁成豪见她久久不语,追问一句:“谢大夫能治吗?”
  谢缘觉道:“待下次你毒发之时,我再为你把脉。”
  袁成豪嚷嚷起来:“下次毒发?那我还需要你给我把脉吗?”
  谢缘觉道:“为何不需要?此毒虽一直潜伏在你体内,但平常未发作的时候,与正在发作的时候,你的脉象会完全不同。”
  袁成豪略通医术,明白她说得有些道理,然则那种痛苦他不愿再经历一遍,不禁深锁眉头,思索起来。
  谢缘觉道:“还有一种方法。”
  袁成豪立即问:“什么?”
  谢缘觉道:“我要看到此□□。”
  袁成豪道:“又不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这让我到哪里去找?”
  谢缘觉道:“你难道不知是谁给你下的毒?”
  遽然间,袁成豪的目光变得如鹰眼般锐利。他前来昙华馆以前,特意打听过这位谢大夫的情况,得知对方并非普通医者,亦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士,自来长安以后,似是与三位同伴同住在无日坊的一座破旧宅院里,其中两名同伴的身份他尚未调查清楚,而另一名同伴则正是近来江湖里风头正盛的凌岁寒。
  一个毒术非凡,一个刀法卓绝,倘若她们两人联起手来……
  袁成豪迅速道:“你可有听说过诸天教?”
  谢缘觉自然知晓,但她选择继续沉默。
  袁成豪接着道:“是南逻国的一个江湖帮派,此番欲来我大崇兴风作浪。我在江湖上虽不算什么好人,却也不愿夷狄来我中原作乱,得知她们的阴谋之后,便本欲将她们除去,哪料到反而不小心遭了她们的毒手。”
  谢缘觉终于恍然大悟。
  如果依图雅确确实实是诸天教的弟子,那么袁成豪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竟在今日前来找自己求医,十有八九是因为他听说了昨日自己与依图雅的比试,得知自己胜过依图雅之事,这才认为自己或许有能力解诸天教之毒。
  袁成豪实在看不懂谢缘觉那沉静如深渊的神色,他观察片刻,仍是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只得继续把话说下去:“谢大夫同样是大崇子民,必然同样不希望中原武林遭难吧?我听闻谢大夫有个朋友,乃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之徒凌岁寒凌女侠?这两日若有机会,我会将诸天教的圣女引到一处僻静地方,凭你和凌女侠的本事,要对付她不在话下。而只要制住了她,我们自然就能得到此□□。到那时,无论谢大夫想要多少诊金,我都双手奉上,保证你一辈子享用不尽。”
  “诸天教圣女?”
  “是诸天教的二号人物。”袁成豪道,“据说还是诸天教教主的徒弟,她一定有‘落红莲’的配方。”
  “那你为何不能直接将教主引出?”
  “那位教主神秘得很,我也没怎么和她接触过。”
  谢缘觉若有所思,伸手按了按自己眉心的疲倦,不知又沉默了多久。袁成豪等得焦急,几度欲要再开口,终于在他出声之前,谢缘觉走到他面前,双指在他胸前一拂。
  数枚银针再次刺入他的肌肤,他体内的疼痛立时消解。
  听谢缘觉讲述到此处,凌岁寒忍不住插话道:“所以你真把他给放走了?”
  谢缘觉颔首道:“重明的失踪大概与诸天教有关,如果我们真能见到诸天教的圣女,或许能找到重明的下落。”
  凌岁寒道:“我不信他说的都是真话。”
  谢缘觉道:“他说他是不愿诸天教前来中原作乱,才与对方教中弟子发生冲突,中了‘落红莲’之毒,我也是不信的。”
  凌岁寒道:“不过他说圣女是教主的徒弟……如果这句话他没有骗我们,那抵玉的猜测大概还真是对的。”
  谢缘觉道:“抵玉和你说了什么?”
  凌岁寒正要讲述,忽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阿螣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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