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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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房里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两个人都有半晌不说话,直到虚掩的房门第三次被敲响,尹若游提着两包药材走了进来。
  “你在这里啊。”她对着谢缘觉道,“药买回来了,怎么煎?”
  “还要什么药?我和重明的伤药不是都有了么?”凌岁寒闻言不免有些担忧,当即抢声问道,“你的病……”
  “我的病也不必另外买药。”谢缘觉上前将尹若游手中的药包接过,同时缓缓道,“心魔无药可治,但我给你开了一张安神的方子,或许能令你的睡眠稍稍好一些。”
  而尹若游作为她们四人之中目前唯一一个无病无伤的,在谢缘觉写下药方以后,这买药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凌岁寒诧异道:“你早发觉我最近夜里在做噩梦?”
  “我早已把过你的脉搏。我本以为是你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才会暂时被噩梦侵扰,再过一两日自然便好。谁知直到如今,你每晚仍做同样的噩梦,这必定会影响你的康复。待会儿我再到厨房煎药,明日你将你今晚服药之后的睡眠感受告诉给我,我再调整方子。”谢缘觉声音凉幽幽的十分平静,但凌岁寒能够感受其中的用心。
  舍迦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这般庄重的态度,这一点倒从来没有改变。
  十岁以前的谢妙尚未学过医术,似乎总是别人来照顾她,但凌澄明白,每每自己在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只要到了睿王府,与她一聊,她永远会静静地耐心倾听,再给她安慰,给她支持,又或是给她提供建议。
  当初,就是被这样的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谢妙所吸引,凌澄才会渐渐与她成为最要好的朋友。
  只不过她们分开得太久,漫长的岁月让从前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加之前不久,凌岁寒从尹若游那里得知,当年父亲被冤以后,睿王怕惹祸上身,一直保持沉默,自始至终不曾为自己的兄长好友求过情,凌岁寒恨屋及乌,连带着对舍迦的感情都变得复杂。直到最近遭遇的一系列事,尤其是与陈娟以及定山派的纠葛,令凌岁寒的心境发生一点改变,于是在今日此刻,这电光石火的一瞬息,她竟突然忆起自己幼时为何总爱与舍迦待在一块玩耍。
  不是因为两家的关系,不是因为双方父母长辈的交情,只因她喜欢她的柔软,喜欢她的包容,喜欢她如皎皎明月一般宁静又从容的气质。
  能和舍迦成为朋友确实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只可惜……
  凌岁寒呆了一会儿,张张口,不知为何叫不出来“舍迦”这个她从小叫惯了的称呼,依然只能直呼其名:“谢缘觉。”
  正要出门前往厨房的谢缘觉停步:“你还有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你。”一时间的情绪激荡,令凌岁寒把话脱口而出,尽管她话里的意思显然只是普通朋友的那种喜欢,也令谢缘觉怔了一怔,不明白她为何忽有此言,她则继续郑重地说下去,“但你这么好,不止我,今后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
  在终于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为何会与舍迦成为至交以后,凌岁寒又情不自禁地思考起舍迦会选择自己这个朋友。
  幼年的凌澄其实有着不少同龄玩伴,只不过谢妙在其中最为重要。但与凌澄不同,谢妙由于身体原因,接触的人则实在太少,也只能够凌澄这么一个朋友。是以如今凌岁寒想来,这对舍迦是很不公平的。
  凌岁寒甚至忍不住怀疑,舍迦之所以在十年后还记挂着自己,还不忘记寻找自己的下落,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过孤独寂寞。
  万幸的是,她如今身体似乎比幼年时候好了许多,她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走遍大江南北,她的人生还要更多精彩的可能。
  “所以,不止我们,你今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朋友。”
  ——你没有必要还一直记着我,更没有必要还坚持寻找我的下落。
  真正想说的那句话,终究还是被凌岁寒埋藏在了心里。因此谢缘觉听得更加糊涂:“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心有所感,就说了啊。多谢你对我的照顾。”
  当然,不止这几日,而是一直以来的照顾。
  凌岁寒的表达永远那么直接热烈。
  哪怕谢缘觉已经发现凌岁寒的身上藏着许多秘密,她依然觉得这样的凌岁寒坦然磊落,澄澈如玉。于是默然须臾以后,她什么都不再问,朝着对方微微地笑了笑。
  两人对话时候,尹若游还坐在屋内一角给自己倒茶,饶是她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这会儿仍是猜不透她们之间的古怪气氛,慢悠悠地抿了两口茶,正想要开口插话,骤然间窗外院内传来一阵清晰的鸟鸣。
  是乌鸦“哇哇哇”的粗糙叫声,比一般鸟鸣更加引人注意。
  那只乌鸦很少叫得这般响亮,她们三人对视一眼,都同时站起身,走出屋门,来到前院,只见它正在一株树下围着颜如舜打转。
  “它这是怎么了?”凌岁寒道。
  “我不知道。”颜如舜摇首道,“它刚刚是突然飞进来的。”
  近日她们四人都住在城郊陈家庄内,四周俱是青山绿水,那只乌鸦便常常飞到附近山林玩耍,傍晚再飞回庄内。
  尹若游沉吟少顷,轻声向它问道:“庄外有人来了么?”
  它又“哇”的叫出一声,与此同时,山庄大门被“砰砰砰”敲响。
  四人原本颇有些不安,直到前去开了门,才发现来客非敌,而是藏海楼的弟子,她们如今的合作伙伴。对方奉楼主之命,给她们带来一句话:
  ——“不出意外,魏恭恩的义女梁未絮明日将到长安,诸位可以下一步的行动。”
  待送走对方,再度关上大门,凌岁寒忍不住笑道:“这倒是一个好消息,我确实不想继续在这里闲着,可无聊透了。”
  “这个好消息,是它带来的。”尹若游轻轻抚摸了一下黑鸦的羽毛,继而稍稍转首,目光却在颜如舜的身上一掠而过。
  凌岁寒倏地亮起眼睛:“那天唐依萝让我们给它取个名字,我们已经决定养它,是应该对它有一个称呼。你们有提议吗?”说到最后一句话,她同样下意识望向了旁边的颜如舜。
  颜如舜展颜而笑:“你们怎么都瞧我?我读书可不如你们多。”
  “阿螣上次说得不错,吉也好,凶也罢,都是人赋予它的象征,与它本身无关。譬如,在佛家传说里,它乃是大黑天神‘玛哈嘎拉’的化身,能够帮助世人实现美好的愿望。”谢缘觉悠悠道,“但至少我愿意相信这样的传说,不如……我们就唤它‘如愿’吧。”
  既然她们四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她只希望她们每一个人都能如愿以偿。
  第107章 旧日铁弓载深恨,新调羽箭射宿仇(四)
  最近几日,朝廷一直在搜捕凌岁寒等人的下落,然而在定山派与藏海楼的掩护之下,她们藏得十分隐秘。尚知仁追查无果,不禁怀疑:她们是否已逃出长安城,逃往了别地。
  除尹若游外,其余三名女子似乎都是武林人士,一旦离开都城长安,前往江湖之地,如鱼游入海,更难抓获。于是他将找寻这四人的任务交给了藏海楼。
  沈盏确实派出多名弟子,在城内城外忙活许久,直到在这天夜里她与尚知仁相约见了一面,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给了对方:“她们如今都投靠了魏恭恩。”
  尚知仁闻言颇惊:“魏恭恩?”
  沈盏微微笑道:“当今世上,除了圣人,唯有魏恭恩的权力能够与相公对抗。她们既得罪了相公,想要活命,不能不找一个靠山。”
  尚知仁沉声道:“但魏恭恩如今还在霍阳待着,长安与霍阳距离不近,她们四人纵然身怀轻功,短短数日之内也绝对赶不到霍阳。”
  沈盏道:“再过不久便是万寿节,魏恭恩虽称病未来,但派出亲子魏赫与义女梁未絮来为圣人祝寿,目前正在前来长安的途中。据本楼弟子探查的消息,她们四人已与魏赫有了联系。”
  听到此处,尚知仁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忧虑。那本记载了朝中百官秘密的册子十有八九是落在了尹若游的手中,倘若沈盏所言不假,她们把秘册交给魏家作为投名状,可大为不妙。好在,魏赫一个纨绔子弟,完全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才略,即使他拿到秘册,也暂时不会对大崇造成威胁;至于那梁未絮,毕竟是闺阁女子,尚知仁从未见过她,对她并不了解,自然更不在意。
  然而在魏赫回到霍阳以前,他必须解决了她们,绝不可以让尹若游等人与魏恭恩见面。正当他沉思之际,忽又听沈盏悠然一笑:
  “相公何必忧愁?其实,她们若真要为魏恭恩效力,有一人必会更加不满。”
  “哦?是谁?”
  “相公知道晁无冥此人吗?”
  尚知仁回忆半晌,本来他并不关心江湖事,但对于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印象,乃是因为:“令堂曾与我说过,此人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亦是魏恭恩的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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