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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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缘觉停步回首,神色又恢复了她一贯的冷漠,语音淡淡但不容置疑:“要做我的病人,就要听我的话。不然若再加重伤势,你还是找别人给你治伤吧。”
  凌岁寒吐了一下舌头,只能乖乖回到床榻上,倚着软枕道:“今儿你一直在外面,你吃过饭了吗?”
  谢缘觉道:“车上有干粮。”
  凌岁寒道:“好吧,那她们有了消息,你立刻告诉我。”
  这个要求谢缘觉可以答应,她点点头,走出卧房,关上了房门,旋即又来到庄园大门口,举目眺望来时的方向,可惜高耸的树木挡了她的目光,正焦急之际,忽闻身后似有脚步声响,回头所见乃是两名定山弟子。
  “你们都回来了?凌……凌娘子她……”他们在说到凌岁寒之时都有些结结巴巴,“怎么样了?”
  想起之前尹若游的怀疑,谢缘觉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今日行动,定山弟子并未跟着颜如舜等人一同前往青柏岭,只因营救凌岁寒是他们的责任义务,然而刺杀当朝宰相却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小事,他们毕竟都是名门弟子,而非独来独往的江湖游侠,若没有经过掌门的同意,这种大事他们不敢擅自做主,是以凌知白等弟子思索许久,对于她们刺杀尚知仁的计划不支持也不反对,不阻扰也不相助。
  但若是颜如舜与尹若游真的在青柏岭遭遇不测,那他们心中难免觉得愧疚后悔,因此那两名定山弟子闻言大吃了一惊,立刻就要呼唤同门前往青柏岭一探。
  幸而此时,大门外前方树林中出现一个小黑影,不一会儿逐渐清晰,原来是颜如舜与尹若游同乘一匹骏马奔驰而来。
  谢缘觉看着颜如舜满身的鲜血,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来不及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开口第一句话乃是让她进屋治伤。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几道外伤而已,我自己也能治。”颜如舜刚刚下马,脚步便不由踉跄一下,多亏尹若游立即将她扶住。她看了看依然满脸冷淡的尹若游,又冲着谢缘觉笑了笑道,“岁寒的伤比我严重得多,你费了不少神吧?这点小伤,我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自从知道谢缘觉的身体状况,平日里无论做什么事,颜尹凌三人都不敢让她太过劳累。
  谢缘觉面无表情:“你既然认为这只是‘小伤’,足以说明你的医术不可信。”
  颜如舜一怔,哑然失笑,无法反驳,只得点了点头,跟着谢缘觉而去。穿过庭院的中途,谢缘觉忽想起什么,转头向尹若游道:“凌岁寒很担心你们,你先去看看她。”
  时已黄昏,金色夕阳洒落满地,凌岁寒卧坐在窗边小榻上,视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墙角的漏刻,终于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欣喜地转过头,未料到只看见尹若游一个人的身影,心又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怎么就你?重明她——”
  “她没事。”尹若游打断凌岁寒的话,迅速将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你是说她受了伤?”这如何能叫做没事?凌岁寒闻言更加忧心,顾不得答应谢缘觉的话,再次挣扎着要起身看望颜如舜的伤势。尹若游见状立即上前几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床榻上,正色道:“你会医术吗?就算你会,你的医术能比得上谢缘觉吗?如果不能,你去了能有什么用处?谢大夫说了,让我看着你,至少今天,你绝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不能离开这张床。”
  看出她目光中的愧意,尹若游又松开了她,坐到床沿边,低头轻声道:“你不必自责,是颜如舜自己找死,与你无关。”
  “找死?”凌岁寒呆了一会儿,不解道,“什么意思?”
  尹若游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思考到现在,也没有思考明白这是为什么。
  尹若游想不通的问题,谢缘觉直接当面问了颜如舜。
  在隔壁不远另一间卧房里,谢缘觉又一次打开了自己的药箱,一边给颜如舜敷药包扎,一边忍不住道:“从凌岁寒被带出大牢开始,事情发展便不可能如我们所愿。即使你今天杀了尚知仁,凌岁寒还是摆脱不了刺客的罪名,甚至朝廷还会怀疑杀害尚知仁的凶手同样是她——你此举又有何益?”
  “如今的朝廷官府究竟是怎么办案的,你也已看明白了,只要尚知仁一死,他的权力也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没有什么人会真心愿意替他找凶手报仇雪恨。我们再设法替岁寒洗清罪名,反而会容易很多。”颜如舜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况且……况且他必须死。”
  谢缘觉道:“必须?”
  颜如舜道:“其一,他若活着,为了秘册,他永远不会放过我们;其二……”
  谢缘觉听她语音微顿,立刻明白其二的原因,沉吟少顷,又问道:“那么一定要今天杀吗?”
  颜如舜笑道:“今天恰好是个机会,青柏岭很安静,而在长安城内很有可能殃及无辜;若是他的府邸,听说机关不少,要除他更加困难——这几个理由足够充分吗?你怎么和阿螣一样还冷着脸?他们人虽然多,论武功怎么可能比得上我?我没那么容易就死。”
  谢缘觉淡淡道:“没那么容易,代表有一些可能。你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你的仇怎么办?”
  “仇?你是说袁成豪?”颜如舜无所谓地一笑,“现在想杀他的,不止我一个。”
  “阿螣也会杀他。你最重要的事,有人会替你完成。”谢缘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你就可以放心地牺牲自己?”
  “什么叫牺牲自己?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是大夫,可不能咒我死哦。”
  她企图用玩笑转移这个话题,眼眸中透着笑意的光,明朗又洒脱。然而谢缘觉不为所动,端详起颜如舜脸颊上的那道长长伤疤,过了许久,才又开口,依然平静无波的语音,带着一点隐约的凉意,以及十分明显的困惑不解:
  “你比尹若游更不珍惜自己的命——为什么?”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呢?
  究竟是为什么?
  颜如舜的笑容终于渐渐收敛,沉默了下来。
  谢缘觉不再期望她回答,转身从药箱里又拿了一瓶新药,颜如舜这才总算微微张开口。
  “春花秋月,良辰美景,自当珍惜,可若是一滩烂泥……那有什么好珍惜的呢?”
  这话说得太小声,谢缘觉没能听清,回过头来道:“你在讲什么?”
  “没什么。”颜如舜笑着摇摇头,“我是想说,你怎么一直不问我和阿螣为何会骑着一匹马回来?那匹马是从哪儿来的,你不好奇吗?”
  谢缘觉道:“你迟早会解释。”
  颜如舜笑道:“是藏海楼借给我们的。”
  谢缘觉愕然:“藏海楼?”
  颜如舜道:“不错,是藏海楼的宁初晴与宁暮雪姐妹,你可耳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日一战,最后多亏她二人出手相助,但你应该晓得藏海楼在江湖中向来保持中立,似乎从不曾做过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儿,所以我弄不懂她们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与她们约好,明儿与藏海楼的沈楼主见面。”
  谢缘觉道:“可是明日陈娟应该也会来。”
  颜如舜道:“你和岁寒说了么?”
  谢缘觉道:“我只简单与她解释了定山派为何突然愿意帮助我们,但陈娟想来探望她之事,我尚未告知于她。”
  第97章 樊笼犹自拘方寸,负阴抱阳万物和(二)
  今晚,所有人都还得继续住在陈家庄。
  忙了一整天,她们都早早睡下。唯有凌岁寒心中被愧疚歉意折磨,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碰到身上的伤自然越发觉得疼痛,折腾到半夜才终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夜风吹得木叶飒飒,可惜她也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却突然惊醒,又猛地一下又从床上坐起,心怦怦跳个不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侧身推开窗户,望向窗外才泛起鱼肚白的天穹。
  凌岁寒又做了噩梦。
  相同的梦魇在这两天夜里竟又重新纠缠起了她,母亲的声音似乎还在她耳畔留有残响,只不过,与此前不同,这一次醒来,她脑海中浮现的则是颜如舜浑身浴血的情景。
  她此刻只能久久凝望着辽阔青冥,心情才会好受一些。
  又过小半炷香时间,红日光芒突破云层,天地愈发明亮,尹若游端着一个小托盘穿过院子中庭,正巧看见坐在卧房窗边的凌岁寒,遂走了过去,隔着窗户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才一会儿。”凌岁寒道,“你怎么也这么早就醒了?”
  “我刚煎完药。”尹若游继续端着托盘,转身走向卧房正门,进屋以后将其中一碗汤药递给对方,“舍迦开的方子,她说等你喝完药,你待会儿可——”
  一句话尚未说完,尹若游声音忽停,眼明手快地伸出一只手掌,稳稳接住从凌岁寒手中掉落的药碗,充满疑惑的目光打量起对方:“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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