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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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知白道:“况且?”
  胡振川道:“况且我与她有过几次接触,她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爱与人动手。那日我们在一家酒楼谈话,午牌时分,楼里的生意热闹,给我们上菜的时间稍稍慢了一些,她不耐烦地催了两次,居然直接把桌子给掀了,还将那酒博士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我拦着……”
  “哪家酒楼?”凌知白问。
  “安远坊的十里香。”胡振川答得毫不犹豫,这家酒楼的老板与他认识,他料想凌知白会有此问,已提前和那老板打过招呼,倒不怕凌知白查证,随后又与凌知白说起凌岁寒的其他“恶行”。
  眼看着定山弟子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心下极是满意,继续叹道:“这些行为虽可恶,但到底不算是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所以我此番前来,只是给诸位少侠提个醒,今后与她相处时小心一些,如果发现她犯下大恶,请立即告诉铁鹰卫知晓。天色已晚,在下就此告辞,不打扰诸位少侠休息了。”
  胡振川身为铁鹰卫将军,亦负责保卫京畿平安,不必遵守宵禁令,与他们行了一个叉手礼,在夕阳中转身离去。
  定山弟子们咬牙切齿:“原来那凌岁寒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凌知白默不作声,直到胡振川走远,才淡淡道:“你们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来长安,对胡振川并不了解,但我与他见过数次面,他说的话……你们不要完全相信。”
  “师姐的意思是,他也不是好人,他在骗我们?”
  “我确实觉得奇怪,召媱居然有徒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凌岁寒根本不是召媱徒弟,我们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简单,他不是说这事是藏海楼告诉他的吗?那我们去问一问藏海楼,不就知道他所言是真是假。”
  “这可不行,藏海楼早已不做情报生意,我们现在去那儿打探消息,如果沈楼主愿意相告,那我们欠下的就不是金银,而是人情。江湖里,人情债最难还,何况还是藏海楼的人情债。”
  “师姐,你说怎么办?”
  “师姐,我有一个主意,我们不如先去‘十里香’那几个地方查查,凌岁寒是不是做过他说的那些事。”
  思索良久的凌知白点点头,继而终于跨步进了客栈大门,前往柜台,向客栈老板借来纸笔,写下一封信,点了四位定山弟子的名字,道:“现下已经宵禁,你们先歇一晚,明儿一早,再快马加鞭回定山,把这封信交给大师伯和四师叔七师叔。”
  “交给大师伯和四师叔、七师叔不交给掌门吗?”
  “今日之事,当然也必须告诉掌门。只不过如果大师伯和四师叔七师叔已回了山,最好是请他们来长安一趟。”凌知白道,“我听七师叔说,她和大师伯四师叔曾经见过召媱,甚至与召媱交过一次手。”
  第81章 凌霄宝剑侠士风,诽语谗言小人心(七)
  颜如舜与凌岁寒、谢缘觉回到昙华馆,已是傍晚时分。
  尹若游正坐在台阶上,晒着夕阳,给手心里的小乌鸦喂食,随口询问道:“一切顺利吗?”
  颜如舜沉吟道:“樊鲁的尸体也交给了他们,按理来说一切很顺利,可我总觉得胡振川的表现有些奇怪……”
  尹若游登时抬起琥珀色的双眸:“哪里奇怪?”
  “今天很多人都很奇怪。”颜如舜转过头,又将陷入沉默已久的凌岁寒与谢缘觉打量一番,最终视线还是停留在了凌岁寒的身上,正色问道,“譬如说你——你和定山派有仇吗?”
  凌岁寒不隐瞒她们:“是。”
  “什么仇?”
  “定山派的弟子伤过我师君。”
  “你师君?召媱?”颜如舜纳罕道,“不是说她的武功天下第一,纵横江湖多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拿她怎么样吗?难道这个传闻也是假的!”
  “当然不是!我师君的武功确实无人能及,若在平时,他们绝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可是那天……”凌岁寒冷哼一声道,“那天我受了一点伤,我师君为救我的性命,给我输了太多内力疗伤,之后正巧碰上定山派的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人,这才被望岱伤了一剑……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赢过了他们!”
  颜如舜缓缓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照这么说,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你在场?来龙去脉到底如何,不介意给我们讲一下?”
  完整的故事,显然会暴露凌岁寒的身份。她思索有顷,将这桩故事删减许多细节,言简意赅地道:“那天我们还遇到一群恶人,要欺负一家老百姓,而那家男主人实在是个混账,为了保全自己,居然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出去。所以我师君路见不平,不仅杀了那群恶人,还将那男主人教训了一顿。再后来,定山派的那三人从那儿路过,好像是发现了那群恶人的尸体,知道了我师君所杀,就要‘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颜如舜道:“所以只是一桩误会,解释清楚便好。难道他们一见到你们,什么话都不说,直接开打吗?”
  “那倒没有。”凌岁寒回忆往事,忽地发觉在还未确认召媱身份以前,那三人对她们的态度颇为客气有礼,就像今日在丰山之上凌知白对她的态度,她心下微动,但一想起召媱所受的伤,又怒气顿生,“我说了不少话,把事情解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们压根就不信,那个叫什么拾霞的,竟然还说我撒谎骗人。就算他们与我素不相识,不肯信我的话,又凭什么信那个混账的话?”
  “混账?”颜如舜深谙人心,只略一思索,旋即了然道,“你是说那个要出卖自己女儿的男主人?在与你师君见面之前,定山派那三人曾找到那名男子谈过,而他仇恨召媱,所以说了许多召媱的坏话,对吗?”
  “不错,你猜得很对。那你说,定山派这算不算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颜如舜认真想了一想,倘若凌岁寒这番话是事实,召媱受了这么多年冤枉,无论她本人是否在乎,她的的确确是一名受害者。然而江湖中的流言蜚语,真真假假难以辨清,望岱与松泉、拾霞对她的误会倒也算是情有可原,他们的所作所为更非十恶不赦,凌岁寒对定山派这般仇恨未免有些过激。
  但与凌岁寒相处久了,颜如舜深知她本性确实如此,极容易记仇,自己这会儿若是为定山派说上半句好话,只怕会让她火冒三丈,脾气发作得更厉害,只得闭口不言。
  静静听了她们许久对话的谢缘觉,却终于在这时突然开口:“那几个百姓会武功吗?”
  凌岁寒道:“既是老百姓,怎么可能会武功?”
  谢缘觉道:“所以,他们在定山派的眼中,是弱势的一方。”
  凌岁寒蹙起眉。
  “在每一个习武之人眼中,不会武功的普通百姓,都是弱势的一方。”谢缘觉慢条斯理地道,“若此时此刻,我们见到一名江湖高手与一名普通百姓动手,你心中第一反应,不会认为是那高手欺凌弱小吗?何况……无论尊师究竟是什么人,在我自幼听到的传闻里,她确确实实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从来不曾有谁说过她的好话。定山派的人既不曾开天眼,又凭什么要求他们在一个大魔头和一个普通百姓之间,选择相信那个‘魔头’?”
  这番话,当然有些道理。倘若是由颜如舜或尹若游来说,或许凌岁寒还能听得进去一两分。
  早在亲眼看见定山弟子祭祀自己的父亲时,凌岁寒对定山派已没那么大怨气。
  古往今来,无论庙堂还是民间,都讲究“事死如事生”,对于祭祀礼仪极为重视。可惜父母离世以后的十年,凌岁寒跟着师君浪迹江湖,每年到了父母的忌日,她无处可祭,只能遥遥对着长安城的丰山与马盘岭这两个方向俯身一拜。若丰山那座小庙果真是万俟绍为凌禀忠修建,且定山派每年都会前往那小庙打扫上香祭拜,他们做了凌岁寒身为凌家之女应该做的事,显然都是大恩于凌岁寒的。
  恩与仇,凌岁寒一向看得分明,又同样记得十分牢固,从来奉行便是有恩报仇、有仇报仇的原则。因此今日在丰山的所闻所见,让她第一次感觉到茫然。
  她从不曾想过这世上还会有恩仇纠缠在一起的情况发生。
  自己又该怎么做……
  她心中正五味杂陈之际,偏偏谢缘觉平淡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指责,让她听了出来,她思绪更乱,也登时更加不满,声音蓦地抬高:“所以,我师君就该被他们冤枉,该受他们这一剑吗!”
  “我并非此意。他们先入为主,因此偏听偏信,确有不妥之处,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况且,对不起尊师的是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位前辈,你一定要报仇,便找他们三人,与凌知白何干?你说的这件事,她恐怕由始至终都毫不知情,却成为被殃及的池鱼,难道不无辜吗?”
  原本谢缘觉的神情始终很平静,声音亦似乎不起波澜,直到说起凌知白,她眸色微动,倏然间心口一揪一揪地疼起来,不得已抬手捂住微微颤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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