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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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缘觉沉吟少顷:“有劳娘子辛苦,可否现在便带我去一趟?”
  “现在?还有一会儿才天亮呢。”
  “天亮以后我就要离开善照寺了。”
  “好,左右我也睡不着,那我现在便带娘子去吧。”
  两人向张婆婆告别,转身出了门。屋外夜色朦胧,云雾仿佛薄纱缠绕,张婆婆见状皱了皱眉,欲言又止,目送她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又在原地伫立片刻,遽然间也迈起脚步,朝着之前谢缘觉与凌岁寒暂住的那间客房走去。
  说来倒巧,凌岁寒刚刚在这时回到善照寺,见谢缘觉已不在房内,更没发现她留下的任何讯息,不禁心生忧虑,左手登时拔刀出鞘,凝神戒备,又走出大门,恰与张婆婆相遇,立刻上前询问。
  张婆婆如实地将适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静慧法师?”凌岁寒狐疑道,“这人是谁?她找她做什么?”
  “谢娘子说她是因为好奇。这也难怪,这位静慧法师身份并不简单,可不是什么普通百姓,本是出身栩阳裴氏的贵女,本朝睿王殿下的结发妻子,可怜五年前——”
  ——“咚”!
  那张婆婆一番话尚未说完,凌岁寒手中的长刀竟霍地落在了地上。
  “凌娘子你……你这是……?”
  “没、没事,我没什么事……”凌岁寒当即捡起刀,也收起脸上的慌乱,笑了笑道,“我就是有些惊讶,既是堂堂王妃,怎么会在这善照寺出家呢?”
  这句话只不过是为了掩饰她刚才的异状。
  实则根本不需要张婆婆的回答,她对此事真相再清楚不过。五年前裴惠容胞兄裴实被诬勾结边将,本来女子出嫁从夫,这事牵扯不到裴惠容的身上,也牵扯不到睿王谢慎的身上,偏偏裴实被贬以后,裴家人上书向天子讼冤,竟称睿王谢慎可以为其担保。
  当今天子生性多疑,当年赐死亲子谢愽与义子凌秉忠都毫不留情,再杀一个儿子恐怕也不会有丝毫心软。睿王惊惧不已,即刻上书请求与裴惠容和离,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才置身事外,躲过了一劫。
  再后来,亲王休妻这件稀奇事在民间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到凌岁寒的耳朵里。当初凌谢两家交好,她和谢妙的关系更是情同手足,因此裴惠容向来把她当第二个女儿似的疼爱,她听闻消息,又是伤心又是愤慨,但她自己尚有家仇未报,又如何管得了旁人旁事?
  是以她只打听到裴惠容在被休以后,便落发为尼,却不知叔母法号为何,究竟在哪座寺庙出家。
  ——谢缘觉对此怎会比自己还要了解?
  凌岁寒脸色一片煞白,倏然间,一个缠绕在她心头许久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舍迦幼时对母亲的感情最深,以她的性子,亲生母亲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怎可能不对睿王有怨?那么她明明已回长安,却不愿再回睿王府,也在情理之中。
  呼之欲出的真相让凌岁寒心情越发复杂,不知是喜悦还是畏惧,那张婆婆接下来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没听清,直到好半晌过后,张婆婆实在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左臂,才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抱歉,我忽然想起了别的事,一时出神。”凌岁寒勉强笑了笑,“婆婆知道那位静慧法师住在贵寺何处吗?”
  “凌娘子怎么也问起这个了?”
  “当然也是因为……好奇……皇家秘事,谁不好奇呢?”
  张婆婆张了张几次口,又几次把话咽下,凌岁寒还当是自己那句“皇家秘事”把她给吓着了,让她不敢多言,岂料又过片刻,她终于出声,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呢喃让凌岁寒深感莫名其妙。
  “我自然知道,但螣儿刚刚带她去的方向好像并不是静慧法师的住处……”
  “螣儿?什么螣儿?哦,就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位女子?”
  “不错,实不相瞒,我和她是同住一个村子的远房亲戚。因我前不久得罪了一位恶霸,善照寺的慈舟法师知晓此事,为免我被报复,才收留我在寺内。螣儿这孩子心肠最好,只是因为从前一些经历,敏感多疑,有些时候做事也容易过火,我猜她见你的那位朋友身怀武功,不似寻常百姓,担心如果把我在这儿的消息泄露出来,会让那恶霸又对我不利,所以……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什么,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伤害你的朋友,只是可能……若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地方,还请你们莫怪……总之,凌女侠,你先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第55章 暂化干戈为玉帛,廿日为期订誓约(一)
  善照寺占地广阔,规模宏大,位居长安之首。
  那女子带着谢缘觉在寺里绕了几个弯,骤然停了下来,举目四望,似在搜寻方向。谢缘觉见状道:“娘子刚刚不是说,你对善照寺很熟吗?”
  “那是在白日,这会儿天色这么暗,什么都看不清,这儿又到处都是花木遮挡,我有些辨别不出路径了。不过你放心,你在原地稍等,我到附近瞧瞧,应该很快便找到路。”
  她话未说完,身形已动,脚步没在草丛里,走了没一会儿,忽听她“哎呦”一声,她身子直直往下坠去,不过顷刻之间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听见这声惊呼,谢缘觉足尖已在草上一点,当即纵身掠去,遂发现那女子消失之处乃是一方枯井,然而井壁的石砖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而缺了两块,恰被茂密的杂草掩盖,又值夜色昏暗之时,估摸着那女子大意马虎,才会失足落了下去。谢缘觉蹲身往井底看去,借着月光,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黑影,担忧唤道:“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隔了会儿,深井里才传出声音,听起来很有些痛苦,“就是脚崴了,还有右手不知碰到了哪里,也似乎动作动不了,骨头有些痛。谢娘子,能不能麻烦你把井边的水桶给扔下来,我用左手抓着,试一试能不能把我给拉上去?”
  若是普通女子,十有八九不能,但谢缘觉身怀武艺,也修习过内功,若用内力应该可以做到。只不过她所修习的内功“菩提心法”与别的内功不同,真正的功效是延年益寿、祛病解毒,对提升自己的武功没多大作用,练成以后也只能比普通人多些力气,偏偏谢缘觉又一向体弱,一旦将这点力气用尽,又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损害。
  是以谢缘觉闻言犹豫良久。
  其实适才途中她也有打算找一个借口为这女子把把脉,判断她的底细,可惜这借口还未想出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内心不免有些怀疑,井底的女子忍不住又哀求了她一声,她才在心中轻叹一口气,提前在衣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从瓶里倒出一枚药丸服下。
  这是师君与她自己齐心合力、专门针对她身体病情而研制出的一种灵药。
  ——水玉明心丸。
  她今日实在服用得太多。
  任何药也好,毒也罢,一旦服用过量,人身体内产生抗性,今后再用,效果便会越来越差。
  可怀疑归怀疑,倘若这女子果真半点武功不会,此刻也是真的失足受伤,她总不能够见死不救,便也顾不了那许多,双手摸索了一下木桶与系着木桶的长绳,旋即慢慢将木桶放下。
  片刻后,井底的女子抓住木桶,扬声道谢。
  谢缘觉则开始转动辘轳,倾尽全力将木桶连同那女子一起往上提,待到那阵“咿咿呀呀”的声音越发清晰,那女子的半个身子终于露了出来,果然只有一只手抓着绳索,另一只垂下的右手却蓦地一扬,犹如一道波浪朝着谢缘觉打去,谢缘觉正专心拉她上来,体力耗费不少,本就感觉劳累,此时躲避不及,一条九节鞭已在电光石火之间缠住她的双手,她一动,反而缠得更紧,勒得手腕生疼。
  她自然放弃挣扎,顺势坐在了井边。
  而那女子足踩井壁,早已轻轻松松一跃而上,右手握住九节鞭的另一端,左手伸出双指正要封她穴道,见她脸色苍白,呼吸紧促,不由得愣了一下:“我缠的是你的手腕,又不是你的脖子,你这是什么反应?你真有病吗?”
  任谁见了谢缘觉这个模样,都看得出来她有病在身,只是那女子摸不准她到底患有何病,便停下了动作,不敢再封她穴道,万一造成她经脉堵塞,说不定还会导致她一命呜呼——这并不是自己的目的。
  谢缘觉没料到会在对方脸上看见迟疑神色,深深注视她片刻,才徐徐道:“药箱里有一个贴着紫色签子的药瓶,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接着道:“你帮我拿出来。”
  无论在何时何地,谢缘觉始终都会带着她的小药箱,适才转动辘轳之时,她将药箱放在了一旁地上。那女子闻言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依言打开药箱,从中找到那个药瓶,问道:“你要几枚?”
  “一枚。”谢缘觉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又淡淡道,“你吃。”
  “我吃?”那女子莫名其妙,刚想反问,忽觉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刻意识到不妙,果断将药瓶一摔,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刹那间抵住谢缘觉的颈部,“你……你什么时候给我……给我下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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