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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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听说过还会偷大人然后卖的。
  买卖大人无非就是两种情形,其一是缺乏劳力,其二是娶不上娘子。
  若是缺劳力,便或租或买一些专门的奴隶便可。
  只是奴隶只负责劳力的部分,不能只待在雇主家,也不能未婚生育孩子。
  若是想买卖能娶上的娘子,官府填户的罪奴,来路正又便宜,更是首选。
  虽说从前是犯过事儿的,有瑕疵和污点,又是罪籍,可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只要满足能传宗接代和多个人一起分担农活这两桩最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便无所谓了。
  比起有罪没罪,她们更关心健不健康,有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病症。
  许易水在脑海中想象那个场面:“后来呢?”
  苏拂苓苦笑:“后来……更多的次重罪去了徭役和戍边。”
  “动乱了吗?”许易水想到了陈相国的话。
  苏拂苓点了点头。
  “那你……平息了吗?”
  令许易水惊讶的是,苏拂苓仍然点了点头。
  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情,牵连在一起,光是在脑海里想了想,许易水就觉得棘手,没想到苏拂苓竟然能平息下来?
  “是,怎么做的?”许易水好奇地问了一句。
  “怎么有苦瓜?”肚子有点饿的苏拂苓视线落在了桌上,见着那屎绿色的苦瓜汤,堂堂帝王的脸瞬间就垮成了菜色。
  许易水顿了顿,手里的勺子拐了弯儿,径直舀了一整碗苦瓜汤,而后摆在苏拂苓的手边:
  “去火。”
  既然是转移话题,就表示苏拂苓不想说了。
  苏拂苓的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要怎么继续?
  告诉许易水,自己只能乱世用重典吗?
  没有徭役,没有戍边,但有战场。
  没被训练过的罪奴直接上了前线打头阵。
  借着那一场场的战役,苏拂苓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全都填进了战场里。
  死了个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判官阎罗未曾冤枉她,她是真的杀了很多人。
  但她也没有做错过。
  那已经是当时她所想到的,能够实现的,避免更大的问题出现的最好的办法。
  “嗯?”苏拂苓憋着脸喝了一口,大抵是做好了难吃和痛苦的心理准备,苦瓜汤入口,苏拂苓的表情却缓和了几分,“味道好像还行?”
  “甚至让我还有点怀念了。”
  如果许易水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让她每天都得喝一碗这样的清热去火苦瓜汤,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又是一口苦瓜汤,苏拂苓忍不住感慨:
  “有没有像每天都灌苦瓜汤这样,对罪犯们充满震慑,但又不同于徭役戍边和填户之类的刑罚呢?”
  这是一句调侃的俏皮话。
  “有啊。”
  许易水也随口玩笑道:“挖眼、削耳、砍手、断足还有灌哑药。”
  “身体发肤受之于母。”
  “除了生死,大约就是这些**上的实打实的痛苦折磨,更震慑人心了。”
  “但如果这样的话,活下来的罪奴,就不足两成了。”
  苏拂苓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许易水的话的可行性。
  如果说填户是能有一半的罪奴活下来,活下来的一半里面有六成过得很痛苦,四成接受现实,整个制度具有稳定边境和穷苦地区民心的作用,极少数有翻案和脱罪籍的机会。
  那么许易水说的这些,已经是刑部审讯重刑犯的手段了,如果真的用做刑罚制度,那么光熬不过行刑的人,就得死两成。
  剩下的八成人,熬过了当时的刑罚,在后续伤口的恢复期,起码还得死掉六成以上。
  最后活下来的人,就算脱了罪籍翻了案,残疾也会伴随着终身。
  见苏拂苓真的在考虑,许易水顿住了:“我开玩笑的。”
  “闲谈而已。”
  苏拂苓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但确实,越是赤裸的鲜血淋漓,越是最好的震慑。”
  “律法仁慈,就是对所有普通百姓的残忍。”
  这是苏拂苓上辈子的切身体会。
  “罪奴填户制……真的废止不了么……”
  苏拂苓的脑海里浮现出在桃花马场的岳岚月,浮现出上一辈子刚恢复记忆的自己。
  “如果退而求其次呢?”
  许易水明白苏拂苓为什么想完全废除,但有的事情不是得循序渐进么:“先修改呢?”
  “补充一些律法条款,让罪奴过得……能保证生命?”
  苏拂苓摇了摇头:
  “作为罪奴的时候,我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得不到任何保障。”
  “可等我细细去想,才发现,没有办法给保障。”
  “刑罚的本质,其实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如果罪奴有了保障,生命的保障、人身安全的保障又或者其他,那么罪奴填户制的威慑力就会大大降低。”
  “光是背井离乡嫁人,给人生孩子,是不够的。”
  “要孤身背井离乡,去给一个极有可能品行低劣,会打骂你甚至杀害你的可能很丑可能很老的人生孩子,过上猪狗一般生不如死的生活,才足够让人害怕。”
  “觉得害怕吗?觉得恶心吗?那就对了。”
  “那就不要犯罪。”
  许易水听明白了:“用少数人的痛和苦难,去震慑以及约束更多数的人。”
  “没错。”
  苏拂苓点了点头:“律法的尊严不在纸面规则,而在于执行上。”
  “只有违法的代价足够沉重,大家才能看清《大夏律》都有哪些内容。”
  罪奴填户制……真的改不了了么……
  第122章 “这上面画的,是地形吗?”
  所以说,做官真的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而当皇帝,更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
  “南有洪涝,北地极易有旱灾,若是工部的修渠一事落成,这些罪奴或许也能灵活处置,让她们集中投入到修渠建设中,这样既有惠于民生,又对社稷大有裨益。”
  “哼,说得轻巧!”
  声音太杂了,后殿虽然没有多隔音,但许易水有些听不清是谁,只知道这位大人持反对意见:*
  “改革谈何容易?一旦打破旧制,如何确保罪奴能安分守己?她们聚在一处,为非作歹怎么办?现在这情形天光,又能调出多少军队和官吏去看管镇压?!”
  “大家的忧虑都有道理,祖宗之法要重,但也不能成了墨守成规的老古董,诸位作为国本,还需要仔细权衡利弊,找一个既能顺应时势,又能保全大局稳定的办法……”
  “闭嘴吧你!再和稀泥说废话下次就换个来议事!”
  改制是大事,和心腹大臣们商议,放出风声去只是前菜,第二天早朝,苏拂苓大抵是将梅坞汇报的折子亮了出来,金銮殿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一大批罪奴的命运,就悬在了这里。
  “在看什么?”
  今日许易水没自己做午饭,也就没去小厨房忙活,反而是在后殿的书房边站着。
  下朝回来的苏拂苓像老了好几岁,看见许易水的瞬间,年轻了不少。
  “看图。”许易水抬起手指了指。
  书房摆着按照苏拂苓的喜好和习惯布置出来的书桌和配套的椅子,而在椅子之后约莫五尺远的距离的墙壁上,有一副气势恢宏磅礴的万里江山图。
  不像某些达官贵人富豪商贾家里的万里江山图,完全是大师杜撰臆想的风景之作,苏拂苓的这副万里江山图,当真是大夏的山河社稷地图。
  许易水曾经听见过也看见过,苏拂苓和大臣们商议时,用手在这幅图上比来划去,讨论种种格局。
  诚然,除了苏拂苓,现在的大夏是无人敢在家里挂真的千里江山图的,不然岂不是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嫌命长?
  “你喜欢画?”苏拂苓有些惊讶,印象里许易水的确没对任何笔墨纸砚上的东西表现出兴趣。
  许易水点了点头,苏拂苓本以为她会说一些打发无聊或者很好看之类的话:
  “这画落笔细腻入微又不失大气豪迈,应当是技艺极为精湛的大师描绘而成。”
  “的确是大师,”苏拂苓走到许易水身边,两人面对江山图并肩站着,“这可是画仙缘微子耗时十年之作。”
  “说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许易水其实对于画的技艺毫无钻研,地图用的线,当然细腻入微,粗犷了都画不下,至于豪迈,这可是江山图,怎么能不豪迈。
  而能被挂在帝王的书房,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画的。她说的都是套词罢了。
  许易水也非常清楚,这是地图,但面对苏拂苓的问询,她只摇了摇头,指向一处:
  “我也看得似懂非懂,只是这里写了伊川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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