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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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安娜当时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瑞拉不知道原因。莉莉安娜是想到了之前和福兰特的那场对话,她一直都还没有找到时间和瑞拉交流这件事。
  “说真的,我很佩服凯特。”莉莉安娜最后这么说道,“你晓得,我从小到大都活得很……平静,我那天设身处地想了想,要是十几岁的我遭受了校园霸凌我会怎么做,我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回家找爸爸妈妈。”
  “噢,那我的选择和凯特是一样的,和爹娘讲不管用的,他们会说‘你安分一点儿别一天到晚给家里惹事,为啥旁人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啊?’”瑞拉伸出拳头来,因为这一次的剑术比赛,她手上的茧子厚了整整一层,“还是自己去干比较实在。”
  是以,在瑞拉的眼睛里,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小女仆凯特正在鼓起勇气斗争,而克劳尔却打算不战而降,这对比太鲜明了,让人不生气都难。
  如果克劳尔真的和皇太子实力差距悬殊,那瑞拉不会这么说,但她亲眼看过克劳尔顷刻间止停泥石流、救下她和邦德先生,那种超越认知的力量在刹那改造山河地表带给她的震撼,至今都还残留在她的心中。
  之前克劳尔的小组赛,瑞拉也拼命挤出时间去看过,她当时就感觉克劳尔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也许是对手还不足以让他认真吧,那时候瑞拉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想到,在面对皇太子这个强敌的时候,克劳尔想的不是“怎么找机会赢”,而直接是“那我就不打了”。
  “瑞拉,皇太子殿下虽然平时看着……有些孩子气,”克劳尔谨慎选取着措辞,他不想让瑞拉觉得自己在刻意抹黑皇太子,“但是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我是想,既然罗茨伯爵都告诉我不要去硬扛——”
  “我没有说他不强,但你也不差啊!”瑞拉不明白克劳尔为什么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低,她不像莉莉安娜能说出很多漂亮话,憋了半天,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很大的圆,用最朴素的话描述道,“你——你能直接削下这么——大!的山头啊!”
  “瑞拉,”克劳尔有些无奈,“你不明白。”
  “那就让我明白。”女孩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一直在害怕什么,你到底在怕什么呢,克劳尔?”
  克劳尔看着这双注视着他的红色眼睛,他甚至能从里面看到隐隐绰绰的、自己的影子。
  就在这时候,皇太子在之前宴会上找到他时说的几句话突然跳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惊异地意识到,现在的瑞拉和当时的皇太子,表情有几分相似——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瑞拉和那个人会有共同点。
  有没有可能,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顺理成章地更有资格拥有圣神的信使?克劳尔心里有个声音在悲痛地低吟。
  不,下一秒,这个声音就被克劳尔否定了。对于他来说,瑞拉先是瑞拉,然后才是其他角色,他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放弃她。
  “这很复杂,涉及到我的家族。”克劳尔轻声说,“你不会想听我们这些贵族的家长里短的,瑞拉。”
  “如果是别人,那我确实不想听。”瑞拉说道,“但你不一样,我愿意听你的事,但我不是很懂这些,所以我可能会问一些在你看来比较愚蠢的问题。”
  女孩的这些话说得太坦荡,以至于本来应该有几分柔情的语句听在耳朵里毫无旖旎可言。
  但对克劳尔来说,“你不一样”,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他这二十余年一直活在与兄长的能力近乎相同的原罪里,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没有被期待过的人来说,“你不一样”,就像是已经被太阳晒得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圣神在上,我真的愿意为她献出我的生命,哪怕她只是想用我的血肉去豢养一季脚下的花朵,青年这样想。
  第152章 比赛前夕(2)
  “我不会说给旁人听,你如果介意,我甚至会对莉莉安娜保密的。”瑞拉看着陷入了沉默的克劳尔,以为他是在不信任自己,便又认真地补充道。
  “哈哈,我的事,对于斯诺怀特小姐这样的人来说,应该不是秘密。”克劳尔想到了克里斯托夫兰斯洛特,那个能从风中听到一切隐秘角落在发生什么的男人。
  有这个种人做未婚夫,斯诺怀特小姐能知道很多人花半辈子都打听不到的事情——他们最近的出双入对和浓情蜜意,简直是羡煞旁人。
  莱恩家与兰斯洛特家不睦已久,但如果当年没有来自赛尔斯的风声把他的出生传得人尽皆知——也许父亲真的会直接掐死还在襁褓里的他吧。所以,某种意义上,兰斯洛特居然还算是他的恩人,每每想到这一层,克劳尔都会苦笑。
  “这要从……很多年以前说起,你知道对于绝大部分贵族来说,他们的孩子里只会出现一个魔法天赋出类拔萃的存在,而这个人,就会是这个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克劳尔说道,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有些家族,总会诞育出更多……资质相近的后代,但,家族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我还是不懂你在害怕什么。”在听克劳尔把他当初出生的波折简单讲了一遍后,瑞拉挠挠自己的鼻子,“哦,不是,我不是说我不理解你小时候觉得害怕,我今天也不想评价你的父亲——”
  瑞拉觉得,自己越听这些属于贵族的“父亲”的故事,会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正确了,那就很容易令她不冷静、说出些不好听的话。
  但,事实就是,这些“父亲”已经是一群被力量和权力浸泡得畸形的人。你甚至不能指望他们“爱民如子”,看看皇帝是怎么对莉莉安娜的,看看莱恩公爵是怎么对克劳尔的!对自己孩子都没有人性的人,还期待他们对其他人有什么慈悲之心吗?
  “我的意思是,”瑞拉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小时候,你很怕自己被杀掉,所以你要把自己的能力藏起来,装作自己比哥哥弱很多,让他们不戒备你,这我能理解。但是克劳尔,现在,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真的还有能力杀掉你吗?”
  克劳尔张了一下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摇了一下头。
  瑞拉也没有立刻说话,因为她想起了一个故事:马戏团的狮子还是老虎,或者是大象——不重要,大概就是,把一只刚刚出生的猛兽用结实的绳子拴在木杆上,让幼崽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那个枷锁,一旦发现它尝试,还会用挨饿和殴打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惩罚它。
  久而久之,幼崽也就放弃了徒劳的努力。等它长大了、可以轻而易举就拔起那根用绳子连接起来的木头的时候,它却依然乖乖地卧在木头旁,任那根此刻对它来说已经十分纤细的绳子束缚住它的一生。
  现在的克劳尔在瑞拉眼里,就像那只被细细的绳子拴住脖子的温顺猛兽,他皮毛光滑,身材威武高大,但厚厚的毛下却藏着一层又一层儿时的伤疤,让他的眼神如无害的宠物。
  “克劳尔,你真的想取代你哥哥吗?”瑞拉靠近克劳尔小声问,她知道,这对贵族来说是一件很大很严肃的事情,所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如果克劳尔今天在这件事上骗她,她不会怪他。
  瑞拉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现在距离他有点儿太近了,她的眼睛在克劳尔的视线中甚至模糊了起来,成为一片闪烁的红色。女孩的身上也没有贵族女子身上常有的、各式各样的花朵和香水熏蒸出的芳香,她的衣服上永远只有淡淡的、皂角树叶子的味道。
  “我没有想过,从没有。”克劳尔回答道,他不得不让自己往后仰一点、保持和瑞拉之间的距离,不然在那片红色的引诱下,他很可能会一口气把那些对未来的期待全部讲出来。
  “那我觉得,你不要害怕了,你已经成人,又不打算争夺本家的东西,那为什么还要那么介意你父亲和哥哥的看法?我说难听点,你要用魔法打他们,他们不死也得掉几层皮,现在应该是他们怕你的时候了吧?”瑞拉又开始了她的虎虎发言。
  “他们该感谢你,从来没有对你好过,你还不恨他们,什么都不打算争、什么都不打算抢的,让他们过安生日子!”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的话……也许事情会完全不一样。克劳尔注视着瑞拉,她说得其实不对,那些阴暗的、代表着渴望和怨愤的声音,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他,但是——
  “我遇到了更好的东西,所以从前的那些……都不重要了。”克劳尔最后这样说道,“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去和皇太子——”
  如果是莉莉安娜在旁边,她一定会提醒瑞拉去好好地听克劳尔说的“所以”,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连接词,其实暴露了克劳尔没有说出来的话:瑞拉,你就是那个“更好的东西”。
  但很可惜,这场对话,瑞拉没有和莉莉安娜转述,而向来大大咧咧的姑娘,心思不足以细腻到理解这样委婉的爱意。
  “这不对,克劳尔,不是我希望你好好和皇太子比赛,你就要去比。”瑞拉皱起眉头,“我觉得你之前的想法不对,所以我说出来了,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好,那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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