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第46章
  灵台之巅, 一尊高大的日晷沉默地伫立着。
  那厚重的石盘正中央,紫玉晷针直指天穹,层层转刻的繁复符文上, 却滴滴答答地溅上了血迹。
  是从白道微嘴角溢出的。
  他身旁的几个灵童眼眶通红, 哽咽道:
  “宫主,您没事儿吧?”
  “宫主!宫主您别吓我们啊!”
  夕阳西斜, 灿金的光线洒在日晷上,反出的光映得白道微脸色煞白。
  白道微额上冷汗如雨,他低喘了两口气,颤巍巍地挥了挥手:“别吵了……为师脑子嗡嗡的……”
  “舅舅!”白雁然领着一众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她小心扶起白道微,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让您伤成这样?”
  白道微抓着自己的心口, 艰难道:“封印……”
  “什么?!”白雁然花容失色。
  众人脸色也霎时凝重起来。白宫主口中所说, 莫非是……镜平涧那处的封印?
  很多年前,镜平涧是处灵脉丰沛,山林苍翠的风水宝地。旧时甚至有个小门派在此立足, 傍山靠水,自给自足。
  但, 自从那人被镇压至涧底后,一切就变了。
  四溢的瘴气导致草败叶枯, 溪流干涸, 飞禽走兽也渐渐绝迹, 连刮过的风都透着阴寒。
  镜平涧已经毫无生机。
  白雁然咬咬牙:“我去昭告——”
  “别。”白道微摇头, 决绝道:“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别告诉你娘,她身子弱,受不住打击。”
  “对, 对,不能告诉我娘。”
  白雁然连声答应,她恳求般看向殿内几人,“恳请各位宗主不吝出手,助我昆仑宫镇压封印!”
  *
  毕竟人多眼杂,与秦天纵分别前,季月槐没说什么体己话,二人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
  经短暂商议,秦天纵、李岳臣与段九霄同行前去,而金枫谷这边,崔无情要照顾她残疾的哥哥,所以抽不开身,众人也表示谅解。
  “白宫主,可需要在下替您把把脉?”
  季月槐温声询问,他盘膝坐于白宫主身侧,伸出手想为其把脉。
  白道微闻言,扬起略带感激的笑,缓缓抬起手示意不用,他淡然道:“小友,不必,我自个儿缓缓便是。这种伤……我已受过不少次了。”
  一位小灵童正巧赶来,恭敬呈上一枚琉璃珠似的药丸。白道微撑着手肘坐起,运气将药吞入喉中,静静闭目调息。
  白雁然则是用清水打湿帕子,认真擦拭着日晷上的血迹,她的动作极轻柔与细致,根本不敢用力。
  明明是坚硬的巨石所雕刻成,在她眼里却像柔嫩的花瓣似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留下不浅的印子。
  季月槐见白宫主的伤势稳定,便先请告退,走下灵台后守在紫藤花瀑下望风。
  春风拂面,一串串的紫藤花被吹得晃呀晃,密密的成团浅紫,若有若无的清香怡人,季月槐忽的皱了皱鼻子,原是一片花瓣擦过他的鼻尖。
  季月槐伸手捞住飘飘悠悠下坠的花瓣,凑近闻了闻。
  淡淡的甜香。
  他想起来,医术里写过,这紫藤花是清热舒筋的,可以解毒止泻,古人通常是蒸了凉拌吃,或团成紫萝饼吃。
  季月槐没吃过,但觉得甜滋滋的,肯定味道不错,有空可以试试做了吃。
  不知道秦天纵会不会喜欢吃?季月槐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接着,他低低地笑了声,想,差点忘了,人家从来不挑食。
  蓦的,季月槐的衣角被拉了一下。
  转过头,发现是几位紧张兮兮的小灵童,他们恭敬地向季月槐行了一礼,然后仰着脸问他:“这位大人,您可知是谁冲破封印,把宫主大人弄成这样的?”
  季月槐弯下腰,认真解答:“此人是……坏事做尽、臭名昭著的大魔头,是个误入歧途的散修,姓孔。”
  “没了吗,大人?”
  “嗯,没啦。”季月槐笑眯眯,“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灵童们忧心忡忡:“前去的几位宗主大人们,能不能打过他呀?”
  “能。”季月槐轻轻点头,语气笃定:“肯定能的。”
  “您,您可确定?”
  李岳臣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段楼主,事关重大,还请莫要与我开玩笑。”
  段九霄冷哼一声,铮的拔剑,怒喝道:“那鬼鬼祟祟的身影不会错,何况,他还坡了条腿,一看便知是我那逆徒——”
  “段水流!”
  秦天纵皱眉与李岳臣对视一眼,他俩都未有瞧见段九霄嘴里的那个坡脚身影,可段九霄信誓旦旦,不似在撒谎。
  李岳臣委婉道:“我与秦兄都没瞧见,会不会是您……”
  段九霄眉心一拧,印出深深的悬针纹,他呵斥道:“蠢笨,只用眼睛是看不清的!”
  “要用耳,用心,用念!”
  “段楼主所言极是。”李岳臣违心地拍马屁。
  秦天纵沉默半天,出言提醒:“前辈,镇压要紧。”
  段九霄又哼了一声:“废话!我瞧见那逆徒就在阵眼处,估计就是他使的下作手段。如此,便可放心了,这种境界的小儿——”
  “一剑斩之!”
  三人不多停留,匆匆迈入涧口。
  好静。
  这是人的第一感受。风不起,鸟不啼,只有脚下踩碎干枯枝叶的细微碎裂声。
  秦天纵心道,这般的死寂,段楼主听见逆徒的动静也不无可能。
  碎石遍布,黑瘦的藤蔓似疤痕般死死趴在山壁,道路崎岖不堪,几乎没有平直的小路可走。
  这也难怪,因为此地数十年前还是汩汩而流的灵泉,如今已干成了个大窟窿,连青苔都不长,只有道道长深的裂缝。
  三人行至涧底,天地间忽变得更静,空气几乎静到都不流动了。
  “段水流!!!”
  一道暴喝撕破寂静,只见段楼主白眉倒竖,身形急射而出,手里的长剑清光凛凛。
  “果真是你,老夫就知道!”
  瞬息过后,段九霄不费吹灰之力地捉拿住那坡脚的身影,他恨铁不成钢道:
  “老夫捡你回万剑楼,辛苦栽培你,冬来暑往,日日操练你这根骨平庸的黄发小儿,竟操练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黯然道:“粗米糠还想养出金凤凰。”
  秦天纵定睛一看此人,心神微微一震,他与李岳臣皆脸色凝重起来。
  还真是段水流。
  当年靠那手出神入化的剑法独步武林,多少人艳羡与暗暗妒忌,而如今,什么都不剩了。
  佝偻着背,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白,眼下青灰一片,颓唐至极。
  手筋脚筋都断了,两只胳膊晃啊晃的,仅靠一条残腿歪歪斜斜地站着。
  可怜。
  他与那魔头素不相识,究竟是堕入了何道,以至于走上这条断头路?
  段九霄显然比秦天纵更想知道,他横剑抵住孽徒的脖颈,恨恨道:“说,是谁指示你干这龌龊事的?!”
  段水流的脖颈被划出一丝血痕,但他丝毫不慌,也没有半分要逃走的意思,只是半瘫在枯草地上,气若游丝地说道:“哈哈……没谁指示我。”
  “孽徒!死到临头还嘴硬!”段九霄怒吼道。
  “孽徒?”段水流声音忽然变尖锐,“你早就与我断了师徒关系,还一口一个孽徒,徒什么徒?!”
  他继续道:“当初您亲手挑了我的筋脉,就已经没有给我留活路了。还请莫要再装出失望透顶的样子,假惺惺的给谁看?”
  段九霄显然不擅长斗嘴,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个“畜生”二字。
  段水流冷笑:“您把我当畜生,我习惯了。但人家没把我当畜生。”
  人家?秦天纵心头一凛。果然是背后有鬼。
  段九霄先是震怒,随后面露不忍,捏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故折辱自己至此?!”
  段水流没接话,继续自言自语:“若能帮他出来,他允诺我,帮我将万剑楼上上下下都杀个干干净净。哈哈哈哈,太划算了,太划算了。”
  秦天纵眉梢一挑,隐隐感到不妙。
  段九霄被气的蒙了,他额前血管突突地跳,胡子直抖:“你你你——”
  “当然,恩师您除外。”
  浓浓的恨意从眼中流淌而出,段水流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我要亲自杀。”
  话音未落,只见他舌尖悄然顶起上颚,喉头轻震,脖颈青筋毕露,仿佛即将激射而出的不是针,而是多年来积攒至咽喉口的怨怼。
  李岳臣惊呼:“段老小心——”
  可惜,嘴里的铜针尚未来得及破空,一道金光却先他一步横斩而下。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铜针被刀背震飞,扎入干涸的泉底。
  秦天纵面无表情地收刀,刀身干净雪亮得像是从未出鞘。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