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季月槐震惊地问她:“此话怎讲?”
  蔺夫人狠狠地抹了把脸,却没能抹去脸上的疲惫与绝望。
  眼角的鱼尾纹因崩溃而四散绽开,她颓丧道:“她是我年轻时,在潇湘馆当清倌那段日子里,私下偷偷结过金兰的义姐妹。”
  “算是我……最好的姐妹。”
  “真是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我俩还能再遇见。”
  第28章
  蔺芙爻自幼认为, 天无绝人之路,关关难过关关过。
  生下来被扔在富贵人家门口,没人要, 即将冻死之际, 被路过的屠户捡回了家作童养媳,给她吃给她穿, 暂时保住一条命。
  可到了八岁,恰逢大旱之年,屠户家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便把她卖给了潇湘阁的老鸨,换了几袋子苞谷, 勉强充饥。
  蔺芙爻本以为自己进了烟花之地, 天天都要受虐挨饿, 但她命好,服侍的花魁是个面冷心热的美人。
  讲话是刻薄了点,但却刀子嘴豆腐心。
  见蔺芙爻干活儿受伤了, 会温柔地替她包扎,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会给她点心吃;被手脚不干净的盲流子欺负了,还会替她出头, 厉声喝斥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
  小小的蔺芙爻觉得, 花魁姐姐真是观音菩萨再世, 九天玄女转生。
  这也就罢了, 她身段还玲珑有致,琵琶弹的还这么好,哪哪都让人打心眼里艳羡。
  某天,蔺芙爻帮她擦净琵琶弦后, 小心翼翼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花魁姐姐愣了半天,说她只知道自己姓蔺。
  蔺芙爻想,好,那我今后也要姓这个。
  几年后,她出落的亭亭玉立,琵琶也弹的能颇能入耳,但年纪还太小,老鸨便先叫她去当清倌。
  看她生的粉面桃腮,便赐名为“芙瑶”,每日给客人谈谈琴唱唱曲儿,日子还算清闲。
  某天,龟公领回来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叫阿艳,脾气看着很倔,嘴抿的紧紧的,无论如何也不讲话。
  众人都觉得这丫头难相处,蔺芙爻看着她,却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便将她要下来做自己的侍女。
  不久,蔺芙爻惊讶地得知,阿艳竟然只比自己小三岁,只是因为长年饥一顿饱一顿,才长得这么瘦小。
  于是,蔺芙爻此后经常给阿艳带好吃的,偶尔还会塞给她铜板,叫她上街买些喜欢的吃食打打牙祭。
  她待阿艳如亲姊妹,二人同吃同住,逐渐情同手足,每每夜里睡不着,她俩间就有讲不完的悄悄话。
  而花魁姐姐此时,已是名动瑯城的名伶,多少人豪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蔺芙爻本以为日子会一天天变好,可不过半年的时间,异变突生。
  某天,花魁姐姐接待了位稀客,据说是某某宗的大长老,阔气的不得了,老鸨拿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将蔺芙爻和其他几个姑娘也送去陪酒。
  那大长老被花魁姐姐这朵解语花哄得服服帖帖,烈酒一杯一杯地下肚,甚至为了讨她欢心,随手就掏出两本秘籍,让她撕着听响玩。
  就这样,欢声笑语、弦歌曼舞持续到午夜,却被一声凄厉的惨叫给打破。
  大长老死了,被刺客给暗杀了。
  蔺芙爻与阿艳跌跌撞撞地跑去查看情况,却只发现了大长老的遗体,与花容失色的花魁姐姐。
  后来,乱哄哄的一众人马连夜赶来,花魁姐姐被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蔺芙爻哭的撕心裂肺,拼命地想阻拦,可有什么用呢?
  被狠狠一脚踹开,蔺芙爻重重地跌坐在地,嘴角渗出鲜血,来不及喊痛,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花魁姐姐被拖走。
  她在最后,转头朝蔺芙爻笑了笑,流下一行清泪,用嘴型说“别哭”。
  蔺芙爻肝肠寸断哭的快晕死过去,第二天,她头痛欲裂地醒来,只见阿艳红着眼,担心地看着她。
  二人抱头痛哭一阵后,在满地狼藉里,捡起滚到角落的香炉,就着燃尽的三支香,义结金兰,今生今世做异姓姐妹,许诺永远同患难,共享福。
  结义完,阿艳看四下无人。小心地从衣襟里掏出两本秘籍。
  就是昨夜被撕了听响的那两本。
  原来,是阿艳趁乱没人注意,偷偷将书页一片片拾起,一夜没睡,细细地拼凑好,藏了起来。
  一本叫《万象玄符解》,一本叫《改相西天经》。
  蔺芙爻学了前一本,阿艳学了后一本。
  她们每次艰难地啃完晦涩难懂的文字,就常常靠在一起做白日梦。
  幻想日后学有所成,能靠这手艺赚些银子,将自己赎出来,做个自由身,从此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要知道,就算是大宗门的天骄,也得师傅悉心指点才能入门,更何况,她们那两本秘籍是被拼凑起来的,缺页少字,看着十分吃力。
  黄纸朱砂愈买愈多,符箓却画的不成气候,怎么都开不了灵窍,连一次都没有顺畅地一笔画完过。
  银针松烟墨越用越少,点出来的痣却毫无法力可言,死活找不到气穴,留下的只有手背上刺痛的血点。
  两个姑娘逐渐意识到,这好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蔺芙爻成大姑娘了,老鸨美滋滋地替她对外宣布“梳拢”,将她卖了个好价钱,鼓瑟吹箫大张旗鼓地安排了首次陪宿。
  蔺芙爻万念俱灰地端坐于层层叠叠的香云纱帘后。
  阿艳前些天夜里找过她,问她要不要逃,逃去遥远的西域,届时谁也找不着她们。
  当时蔺芙爻笑笑,只说你真是个傻丫头。
  而现在,蔺芙爻忽觉后悔,自己应该傻一次的。
  但当纱帘被拨开的那一刹那,她却不由得惊呼出了声。
  “是你?”
  就这样,她嫁给了曾在桥头马上惊鸿一瞥的翩翩少年郎,他力排众议将她带回家,让她做了少城主夫人,名字也按规矩改成了“芙爻”。
  老天爷,您待我不薄啊。
  蔺芙爻坐在花轿里,幸福地眼含热泪。
  连话本里都没有如此幸福圆满的故事,竟然让我遇到了。
  顺风顺水的神仙日子自此开始了,但唯有一事让她忧心忡忡。
  那就是阿艳离开了,悄无声息的,一句话也没留下。
  本来说好了,让阿艳做自己的陪嫁丫鬟,到了城主府后,便以姐妹相称,继续陪伴彼此。
  这一别,就是数十年。此后也四处找过,打听过,但都是枉然。
  蔺夫人痴痴地望着远处,沉默不语,头上的簪子斜了也不扶正。
  季月槐听完后,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轻轻说了声“节哀”。
  蔺夫人并未伤怀太久,她抹干眼泪,继续向二人说明:
  “那两本秘籍本是同气连枝。若以痣为引,以符箓为媒,贯通封闭的气穴后,能达到事半功倍,甚至百倍的效果。”
  “寻常人怎会看出我儿中了符,又恰好会改相术?一定是她,是她回来了。”
  秦天纵问她:“敢问,三少爷是中了哪种符?”
  “那张是……意欲。”
  意欲,指对声色名利的欲望。季月槐疑惑地想,若是追名逐利,公孙酉怎会让自己死于断头台之下?
  蔺夫人掩面自责:“酉儿的那张是我画的最失败的,理应毫无法力才对……”
  但,就算再没法力,被一口气点上成千上万颗痣,作用难免会变大。
  季月槐心思一动,他忽然想起公孙未眼角的那颗时有时无的痣,连忙问蔺夫人:
  “夫人,先前我在您家千金脸上,也见过一颗泪痣,可问旁人,却都说没见过。”
  蔺夫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般愣住,她六神无主道:“怪不得,怪不得……”
  “先前我问她她跟我扯谎,说是自己为了好看点的,唉!我还夸她心灵手巧,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不行不行不行,未儿,你人在哪儿!赶紧过来!”
  蔺夫人高声呼唤二小姐,声音中透着惶恐与不安。
  “娘,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公孙未刚过来,就被她娘死死拉住,蔺夫人掰着她的脸仔细一瞧一擦,发现根本痣不是画的,面色陡然爬满寒霜。
  “莺儿,拿金针来!”
  “是,夫人。”
  “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娘!!”
  蔺夫人不顾女儿苦苦哀求,稳准狠地将她眼角的泪痣挖了下来,没有立刻传医治疗,而是厉声责问她:
  “谁给你点的?!”
  公孙未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她哪里再敢扯谎,捂住还在流血的眼角,连忙说出实情:
  “我是跟姐妹一块儿去的,她们说有家香粉铺新开的,里面的胭脂螺黛特别好用。”
  “老板娘人也热情,她招呼我们随便看,还问我想不想顺手点个痣,能变得漂亮些。”
  “我脑一热就答应了,心想反正随时能洗掉,怎知,过了半旬都还牢牢扒在脸上,我就只能,只能跟您撒谎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