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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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而易见。”罗米拧紧了墨水瓶的瓶盖,距离下课还有不到三分钟,不少学生的动作已经肆无忌惮了起来,“肖恩说他今天三点之前都会在图书馆。”
  “你去偶遇他?”
  “不,他会给我留位置的。”罗米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你觉得他会邀请你去毕业舞会吗?”露易丝向往地说,“舞蹈,甜酒和漂亮衣服——”
  罗米感到一丝热度顺着脖颈爬上她的耳廓和脸颊。
  “这不好说,还有好几个月呢。”她飞快地低声说,
  “韦斯莱先生们,请不要对彼此施遗忘咒!”弗立维教授高声叫喊,尖细的嗓子在这间闹哄哄的教室里更加难以忽略。
  后排的红发双胞胎悻悻地放下了魔杖。
  “他们俩可真幼稚。”罗米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手还在伸进包里把她厚重的魔药学课本往里推,“没有一堂课不闹腾。”
  “记忆魔咒的轻度副作用通常是精神恍惚,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记忆错乱,但对于初学者来说,贸然使用很可能会造成重大的魔咒伤害,甚至是不可逆的损伤,所以,适当收敛你们的好奇心,下课。”
  教授最后说道。
  约瑟夫是个生意人。用充分的实证佐以论据让谈判对象心悦诚服是商人的专长,他甚至不自觉地将这种姿态带入日常。客厅只留了两盏夜灯,鸟鸣在窗外喧闹,罗米盯着他身后被彩色花窗染成明黄色的苍白天空。
  天快亮了。
  “起初布莱恩说你的随从显形从去年开始变得糟糕时,我只是有些怀疑。”约瑟夫摆弄着长袍袖口纠结的饰穗,语调刻板,“可后来你又在幻影移形上出了问题,两次,还是三次?你不是会记错这种事情的孩子,竟然还要那男孩来纠正我,而据我所知,占卜学也是一门需要集中心神的学科——”
  他抬起眼睛看向侄女,黑发女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就因为这些?”罗米轻声问。
  “我说了,只是怀疑……所以你在楼上收拾箱子时,我和那男孩聊了聊,他比我想象得还要喜欢你一些,许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你摄魂取念时,我发现你们俩的记忆在某些地方似乎不能达成共识——但光靠猜可不行……于是我做了个试验——那男孩和他兄弟不是也很喜欢做试验吗?”
  约瑟夫换了个姿势,将两条腿交叠着转移重心,罗米对最后这个不太高明的玩笑并不捧场。
  “遗忘咒的反咒对没中招的人不起作用,就是这样。”
  “弗雷德。”罗米说。
  “这时候你倒想起尊重他了?”约瑟夫说。
  “你任何时候都准备着挖苦别人吗?”罗米语气不太好地说,“而且我只是让自己忘了一点……就一点。”
  “忘了你男友可能会死。”约瑟夫冷酷地说,“确实,罗米,死亡在人的一生中确实是相当短暂的瞬间。”
  重回原位的记忆随着约瑟夫的话毫不留情地在她脑海中重演,罗米猛地偏了一下头,仿佛被并不存在的石块击中,而弗雷德躺在废墟里——
  约瑟夫根本不懂,罗米想,他也没法懂,一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着的年轻的生命,每靠近一步都要揣测他身后的黑纱是否仍在向前逼近,她看到的是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长剑,剑刃悬在另一个人头顶,恐惧却攥着她的心。
  约瑟夫就坐在那儿,神色平静而庄严,如果说这是一次寻常的深夜谈心,谈论那个敢在父亲面前亲吻女儿的鲁莽小子,那他的神情就显得太过沉重,如果说他们正在谈论的话题中心是一个年轻人有关死亡的命运,那他就不该坐在扶手椅里,手交叉着放在膝上,轻松却傲慢不自知地审视自己的侄女,缺乏评价的审视无疑是以更强烈的方式提醒着她的懦弱和自私,仿佛他能因对未来的一无所知而变得高尚。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
  罗米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句话来打破沉默,而约瑟夫向前倾身,眉头紧皱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打算怎么做?”约瑟夫问,“我们还要花时间在向彼此竭声诉苦后再哭着和解这种老套的程序上吗,我看不必。”
  而罗米惊讶于自己还能因为这句话笑出来,尽管非常短暂。
  “我不知道。”
  她试着回忆那个恐怖的未来,就像她曾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我不知道它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也看不见是谁的咒语,毫无头绪,说真的,我不知道有谁能在霍格沃茨引发一场猛烈的爆炸,或许这就是我的幻觉呢,当时我面对的是摄魂怪,或许就是因为它吓到我了——”
  “这个理由能说服你自己吗?”约瑟夫问。
  罗米突然失去了声音,她盯着约瑟夫看,好像半天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不能,我想是这样。”她垂下眼睛,“如果一切只是刚刚开始,或许可以。”
  记忆被擦除更改,但时间兀自向前,过去的一年如同藤蔓生在虚幻的土壤中,但也确实开出了真正的花朵,更何况那颗种子落地生根的时间本就更早。
  “但现在已经不行了。”罗米听见自己说。
  “你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善意地提醒道。
  “所以我什么都可以做?”罗米下意识接了一句,约瑟夫的脸色再度凝重起来。
  她环视着客厅四周,老罗齐尔的画像挂在墙上,上面没人,徒留一套空置的华丽桌椅,祖父去世时正值盛年,头发浓密乌黑,绿眼睛沉默而威严地俯视着和他并不相像的孩子,老罗齐尔的画像从不在这开口,多年来罗米望向祖父,画像上的男人只是对她眨眨眼睛,算是一点温情,更多时候他都消失在画像之中,回到他更喜爱的家宅。
  “送他去瑞士怎么样?”罗米收回目光问,“我们毕业之后就去。”
  “我不认为那男孩会同意,你知道他正和他弟弟筹备开店吗,让他放弃家人和梦想的事业,为了一个飘渺的预言隐居?”约瑟夫说,“而且你多半不会告诉他原因。”
  “弗雷德。”罗米又强调一次,“他可以去那边开店,他的家人也可以过去,我可以帮他们找好住处。”
  “所以你认为这个提议比我记不住他的名字更尊重人吗?”约瑟夫扬起眉毛,“他不去怎么办,把他打晕了带过去关起来?”
  回应他的是一个诧异的眼神,但随之而来的冷漠神情让约瑟夫觉得她似乎在考虑最后一句话的可行性。
  “别犯傻。”他伸手到罗米面前打了两下响指。
  “不如我这么说,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劝他和你回瑞士,甚至被迫把他带回瑞士,未来有一天他厌倦了被你掌控的生活,趁你不注意时在黑市上买了一个门钥匙偷渡回英国,因为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那时他或许想要去霍格沃茨应聘猎场看守的职位来解决温饱,顺便在已经疯狂的你来抓人时寻求庇护,结果就在这时,嘭,霍格沃茨爆炸了,你的预言成真了。”
  罗米感觉自己眉头狂跳。
  “你胡说什么。”她伸手按在额头上,“弗雷德才不会去做猎场看守,我也不会发疯——不对,这前提就是不成立的,我不会把他关起来,如果我真的把一个人关起来,他又怎么可能跑得出我自己家的庄园——不,我根本不会把他关起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约瑟夫坐直了身体,同样眉头紧皱,“不要贸然行动,通往未来的路上将会有非常多的变数,或许你看到的未来只是五成可能,当你想要做出改变时,轨道就被扳向了必然——不是哪次会有一个迪戈里来鼓舞你泛滥的英雄情结。”
  罗米猛地起身。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罗米。”
  “知道什么?”
  “如果,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了,那不是你的错。”约瑟夫走过来把她按回椅子上,自己蹲在她面前说,“杀人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不应该分担这份罪责。”
  罗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地吐出来。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应该不会做那种飞扑过去挡在他面前的蠢事吧,你知道,如果霍格沃茨城堡都能被炸坏,那一个魔咒击穿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没有到那一步。”
  约瑟夫一愣,罗米安分地坐在扶手椅的包围中,年轻的脸上是从容的神情,遗传的狂妄和冷漠会在每一个罗齐尔的身体同血液一起流淌,或多或少,他此刻无法判断罗米这句话的背后是哪一个原因。
  “还没有到那一步。”她说。
  约瑟夫站起身,和她拉开距离。
  “我也希望是这样。”他看着罗米旅行斗篷上一块炉灰留下的灰白色痕迹,“抱歉我拆了你的成绩单,其他成绩还不错。”
  “只是口头抱歉吗?”
  “你说什么?”
  罗米也跟着起身,向前走,距离缩短,只要稍稍仰头就能和他对视,少女的柔软轮廓逐渐褪去,锋利的线条初现端倪。这让约瑟夫惊觉时间的流逝,他想起年轻时曾走过的诸多国家中的一个,沙漠中的老人对他说,人的一生是一道骤然上升而后持平的曲线,那时他只有十七岁,迫不及待地离家投入广阔天地的怀抱,毫不怀疑自己纵身飞向云霄的历程只是开始,而平缓的岁月遥遥无期,二十余年过去,孩子用更蓬勃生长的态势逼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向上生长的时代已经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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