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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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咱们前头去吧。”杏安凑上去嗅了嗅傅霁景的衣袖,“正好前头有一处暖厅,二郎沐浴更衣一番,免得身上带了油烟味儿,在大人们面前失礼。”
  傅霁景沉默片刻,拢袖正色道:“好,我马车上有一套墨色云纹的袍子,你替我拿来,我在暖厅等你。”
  杏安点点头,一溜烟儿往外跑去了。
  傅霁景则是往旁边挪了两步,找了处不妨碍他人的干净地方,站定之后,继续看柳金枝做菜。
  柳金枝垂着眸准备吃食,神情专注认真,白嫩嫩的清丽小脸上,长而翘的睫毛乌黑浓密,偶尔一眨眼,宛若一只翩飞的蝴蝶。
  傅霁景耳尖微红,不再去看她,只去瞧她手上动作。
  却发现柳金枝纤手白皙,骨量匀称,修剪圆润完好的粉色指甲按在一块鲜牛肉上。
  似是牛肉颇为滑手,她手上微微用力,手背显露出几条浅而细小的青筋,却也越发衬出她纤手骨节分明。
  傅霁景忍不住眨了眨眼,再度把视线往下压。
  可是再往下,就只能看见一口正在咕噜咕噜冒泡的汤锅了。
  但傅霁景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紧紧盯着汤锅不放。
  柳金枝不经意抬头一看,不免疑惑又惊讶。
  “唔……”
  她思考片刻,取出一柄圆头锅铲,又从大蒸笼里盛了小半碗米饭,将之前熬好的浓稠熬淳肉酱盖在饭上,又烫了几颗硬挺小青菜做点缀,端着朝傅霁景走去。
  看着被递到眼前,喷香的盖浇饭。
  傅霁景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道:“给我的?”
  “嗯。”柳金枝眉眼弯弯,笑容清亮,“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
  傅霁景耳尖更红了。
  伸手接过来,小声问:“你先给我盛一份,会不会不合规矩?”
  “当然不会。”柳金枝大大方方地一摆手,“膳房里头膳工最大。在不影响主人家用膳的情况下,是可以给自己人盛些饭食的。以前不少膳工都这样做过。”
  自己人呐……
  傅霁景点点头,向来温和从容的脸有些发红。
  柳金枝仰着头仔细看了看,关心道:“恩人,我都说膳房油烟重,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瞧,脸都憋红了。不如你还是去前厅吧。”
  “……哦。”
  傅霁景慢吞吞地抱着盖浇饭往外走。
  走两步,又回头看看。
  可惜柳金枝又一头投进了如火如荼的做饭事业,青丝微乱,热汗顺着红扑扑的脸颊往下滑。
  她却只抬起胳膊随意一擦,目光极为认真专注的盯着汤锅,眸光一瞬不错。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跳出于规矩礼仪之外的人,却有着他从未见过的鲜活动人。
  第26章
  经
  过一整个上午的忙碌,柳金枝将菜单上的东西都做了个七七八八。
  只有炮豚和炮牂还没好。
  因为这两样一个是烤小猪,一个是烤羊羔。
  据古籍记载,这两样东西要烤上个三天三夜才能入口。
  但这也是夸张写法,其实烤两个时辰就够了。
  只是两个时辰后,宴席怕是要接近尾声,这时候再上烤肉一类,怕是有些油腻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做凉饼来解解腻。
  凉饼就是冷面。
  对,没错,就是现代东北菜馆里必定有的一道“东北冷面”。
  据说当面食在汴京流行起来的时候,引得无数官员竞折腰。
  其中,大名鼎鼎的奸臣蔡京甚至专门去学了这门做冷面的手艺。
  学成之后,还动不动就邀请官员们上门吃他亲手做的冷面,以此拉拢人心。
  有这位大奸臣在前做示范,柳金枝并不担心自己做的冷面会不受欢迎。
  她取来司**专供的精细面粉,倒入清水和面。
  现下到了时辰,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入府了。
  宴席大概要持续两个时辰。
  柳金枝现在揉面,再醒面,有把握在宴席结束之前把面饧到又透又光,这样才能抻出又圆又细又劲道的好面。
  就在这时,外头负责摆盘送菜的丫头疾步走了进来。
  “柳娘子,宾客们已经到齐落座,嬷嬷说可以上菜了。”
  柳金枝点点头,扭头唤道:“团子,去核对菜名。”
  早就准备好的花吉团点点头,立即快步走上来,引着一众端菜丫头去落雪院子里。
  一面走,一面介绍:“这是娘子做的第一道菜,皮冻水晶脍……”
  穿着青绿褙子的丫头们端着菜盘,莲步轻移,鱼贯而入般进入宴客厅。
  此处廊外、廊下、厅内已经摆有十张檀木圆桌,桌边围着坐着七八名或年轻,或年长的郎君、相公,言笑晏晏,互相点头致意。
  傅霁景坐在宴客厅内的宴客桌,左手边手边就是今日做主宴客的李家大郎君,主位坐着的就是李司正。
  右手边坐着的是柴靖,他性情随意,倒不在意一般的繁文缛节。
  在他人互相举杯致意时,唯有他百无聊赖般看向傅霁景,挑眉道:“霁景,你怎的换了一身衣裳?”
  “哦,这个啊……”傅霁景声音温和,“是我不小心弄脏了衣角。”
  “你还是这样讲究。”柴靖啧啧摇头,“衣食住行都要做到不染纤尘,但你怎么换了一身玄色衣裳。”
  “怎么?”傅霁景愣了一愣,“可是我坏了哪儿的规矩?”
  他似乎没听说过司**做寿的时候,不许人穿玄色衣裳啊。
  岂料柴靖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摇一摇,道:“你才十八岁,衣裳的颜色却不是玄色,就是灰色,忒规规矩矩了,像个古板的老学究!就是老师及艾之年都不这么穿。”
  似是没想到柴靖要说这个,傅霁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笑道:“只是衣裳罢了……”
  “诶,可不能小瞧衣裳的作用。”柴靖打断他,指指自己,“钗华说了,见衣如见人。像我这般年轻的郎君,就该穿些鲜艳些的颜色。否则太过沉闷,叫人家一见就心生畏惧,反而不好处关系。”
  钗华便是傅霁景的长姐。
  不好处关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傅霁景顿时面露沉思。
  “嗐,要我说,真该有个活泼开朗些的人带着你,免得小小年纪,就过得这么沉闷。”柴靖笑嘻嘻,“毕竟现在钗华只顾得上替我置办衣裳了。”
  话语里倒有几分得意。
  旁边的杏安听着,倒觉得柴姐夫净说些歪理。
  可低头一看。
  往日一向不理会自己服饰颜色的傅霁景,居然主动往柴靖那边凑了凑,满眼请教,似乎真想知道什么才是“能衬出郎君风采的颜色衣裳。”
  杏安不由扶额。
  恰好此时,有端菜的婢女此刻将那盘“皮冻水晶脍”呈了上来,放在桌心。
  旁边有人奏乐,齐声道:“起箸!”
  宋朝宴席都是有讲究的。
  两遍酒,两遍菜,间错着来。
  若是不小心缺了哪顿酒,哪筷菜,吃不到饿着肚子是小事,失了规矩就是大事了。
  因此柴靖没再跟傅霁景说下去,只顺着唱和人的声音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水晶脍到自己面前。
  往日柴靖参加过很多次大府宴席,吃的好东西多了,嘴自然也养得叼些。
  对于司**的饭菜,虽然李兄夸奖了一番,但柴靖以为再好吃,也好吃不到天上有地下无的程度。
  不过……
  柴靖仔细看着筷子里夹而不散的水晶脍。
  这个卖相倒是不错,是御厨都比不上的手艺。
  适逢唱喝人又高声道:“进——!”
  柴靖张口吃了下去。
  十张宴客桌上的大小官员老爷们也张口吃了下去。
  刹那间,有人惊艳地瞪大了眼,有人微微顿住。
  柴靖忍不住抖了一下,盯向桌心那盘还剩六七片的水晶脍,下意识就想去夹第二筷,但眼瞅着这么多人,又忍住了。
  可往周边一看,不少官员、老爷还在十分斯文的细嚼慢咽,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桌心,握着竹箸的手蠢蠢欲动,似乎知道这六七片水晶脍不够场上所有人分,他们得加紧下筷才能抢到一片似的。
  柴靖深吸一口气,耳边注意着唱喝人的声音,紧张得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手心里出了好些汗!
  下一秒:“二进——!”
  桌上七八人同时下箸,一双手迅疾如闪电,矫健似游龙。你叉我,我推你,磕绊在瓷盘上,顿时一阵叮叮当当响。
  柴靖抢到半片水晶脍,喜得两眼发亮,喜滋滋地用竹箸夹到自己面前,赶忙一口吞下。
  其余稍逊一筹的官员不由得懊恼叹口气,羡慕般地悄悄看周边人吃的津津有味,不由咂咂嘴,好似又回味起水晶脍又凉又鲜的好味道来。
  进完菜,就是进酒。
  酒喝完,丫头们恭敬谨慎地小步上前,将桌心的空盘子撤下来,再补上一道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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