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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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挚朝她笑笑,“没事,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我很快就回来啦。”
  自两人下昆仑山以来,几乎形影不离,日夜相伴,她也是慢慢才发现姬宴雪其实很黏她,总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大概一方面是因为她本来就喜欢在她近旁,另一方面则是她死去足有五百年,如今虽然重又活转,但姬宴雪还是有些习惯的不安全感,谢挚也能感受到。
  譬如说她有时会夜间惊醒,问她梦到了什么,她也不答,只是摇头,久久地凝视着谢挚,不敢相信似的抚摸她的面庞、嘴唇,试她的脉搏,继而极安心喜悦地抱紧她,低声说“真好……你还在这里……”
  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小挚确实是活过来了,她会回应她,亲吻她,温暖而柔软,不复之前的冰凉苍白。
  谢挚察觉到她失而复得的欢喜,只觉心疼,再加上她自己本来也喜欢和姬宴雪黏黏糊糊,直接导致两个人几乎没有分开的时候,也难怪姬宴雪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谢家。
  只是独自去见谢灼,谢挚也自有考量,这毕竟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虽然谢挚不知道,谢灼拿不拿她当姐姐——姬宴雪去,有些不合适。
  她乘坐谢家的兽车去往谢家,如今的中州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以宝血灵兽作为坐骑,谢家似乎也只有十余头,今天来拉谢挚的这头灵兽毛发皆放宝气,在五百年前都足以称为不凡,更是足以看出谢家对于谢挚的用心和重视。
  只是一路上谢挚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想起自己少女时也曾惊奇地注视歧大都的壮丽。
  不知现在,当年那个神采飞扬的小红莲,又长成何种模样了呢?她今天请她来,是要做什么?……
  “……卿上,谢家已到,请下车吧。”御者毕恭毕敬地低声提醒。
  “好。”谢挚这才回过神来,举步下车,谢家威严古朴的高门已在眼前,门上无数星辰般的奇异轨迹正在缓缓流动,如同真正的深邃星穹,暗示着谢家以卜算立家的本职。
  而一个女人,正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她。
  视线乍一扫过她,谢挚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谢惜自,原因无他,而是那女人清瘦单薄的身形,苍白的脸色,与那漆黑曳地的卜算师长袍,实在是与谢惜自太过相像,以至于谢挚险些将她认错。
  但是她很快就辨出了两人之间的不一样——女人微微抬首,露出了一张即便有在尽量朴素无华、但仍然难掩明艳的脸,这却是与谢惜自截然不同。
  谢惜自固然也精致美丽,但更像一尊清贵易碎的白瓷,但她却像火红的莲花一般耀眼地盛放着。
  只需一眼,谢挚便感受到了她的境界——仙王境;
  也只需一眼,她便认出了她的身份——正是现任谢家家主,此次请她的人,谢灼。
  谢灼显然也已望见了她,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走到近前,才恍然回神,垂首缓缓道:“……见过昆仑卿上。”
  她的语气有点僵硬,不知道是不是不情愿,谢挚也不知自己心里作何感想,一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没有叫她姐姐……而是叫她卿上,这是否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她也是头一次见谢灼如此恭敬谨慎的模样,还有些不适应——记忆中,谢灼总是明媚而又骄傲的,甚至连人皇也不怎么惧怕,这当然是她的出身给她的底气,也助长了她的傲气。
  现在,她却要对一个自己当初讨厌的人俯首,依她的性子,她心里一定很不开心吧,倒也是难为她了。
  谢挚心中微叹,便是因为这个顾虑,她才不太想来谢家的。
  她并不想……折辱谢灼,尽管她可以——如果她想的话。
  “不必如此,”谢挚扶起谢灼,“我们入内再谈吧。”
  大概是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和缓,虽然语气平淡,但是举动之间明显没有刻意为难之意,谢灼也怔了怔。
  是啊,其实回想起来,谢挚对她一直以来都称得上包容大度。
  她本就是性子好的人,待朋友也好,少年时她老是针对她,她也很少跟她计较;宋师姐出狱,大家为她接风洗尘,谢挚还跑来叫她,特地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了宋师姐的旁边。
  她十几岁的时候觉得谢挚是傻瓜,现在还是这样觉得。
  她难道不应该对她冷嘲热讽,横眉竖目?她难道不应该刁难她,羞辱她,责骂她,恨她,仇视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是她作为得利者应有的惩罚,她在想象中将今日的场景演练了千百遍,可是现在,谢挚却仿佛无意为难她?谢灼倒更希望她不要如此,那样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可是她也无法直接问谢挚,你为什么不恨我,明明是我占有了你的一切,还无知无觉地安然享受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待我这样平淡冷静,甚至眼里还有一点隐隐的不忍?难道她们两人之间,只有她一个人一想起自己的过往便痛苦难抑,如被针刺、如被油煎?难道她竟不想报复她,哪怕她将报复的最好机会已经亲自递到她面前?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谢挚,欠她数不尽的恩情,得知谢挚战死的消息后,谢灼更是难以相信,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惘然若失。
  奇怪,谢挚为什么会死呢?她不是从小便很厉害吗?她不是号称天才吗?虽然不愿承认,但谢灼至今还非常清晰地记得当年少年天骄汇聚一堂,谢挚神采飞扬夺得山宝的画面。
  人皇派出那么多强者追杀,她的死讯明明白白地传到了歧大都,但她那样命硬,那样运气好,又是剖心又是跃潜渊,竟然还是好端端地活过来了。
  她以为她是不会死的,而且她明明已经将那该死的种子还给她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她竟然还是死掉了呢?她怎么会死?谢挚不可以死,也不可能死的啊!
  谢灼几乎想要拉住姬宴雪,问她“你是不是在骗我”,更差点要求亲眼看看谢挚的尸体,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谢挚真的已经死去,可是姬宴雪身上萦绕的刻骨悲伤击退了她,让她无法开口追问。
  这五百年间,谢灼常常想起谢挚,她想,最不该死的人死去了,最该死的人——她,却活着。
  这是不是命运的笑话?
  她想要随宋师姐而死,却不能;谢挚身边有一个对她情深义重的姬宴雪,却死去了。
  她死得如此光荣而伟大,五州人人称颂她的名,而她却还要在尘世苦苦挣扎,日夜受良心的折磨煎熬而不得安宁。这是否就是来自谢挚的报复呢?谢灼如此想着,竟渐渐从中品味出了一丝细微的安心。
  前几日乍闻谢挚复生,她也是百感交集,情绪极复杂,脑中昏昏乱乱,不知自己到底作何感想,但并不多么意外震惊,甚至有种理所当然的笃定。
  ——谢挚果然没有死!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不会死……她还没有和她说清楚,她怎么可以死?
  她应该是喜悦的吧,毕竟谢挚活过来了;
  也或许有些忧虑发愁,谢挚应该会给她、给谢家找麻烦。
  她那样聪明,肯定早已知道真相了,那么她来洛京,一定是要报复她的。
  谢灼焦灼而又隐隐怀着不自知的期待,在谢家等待了谢挚几日,但却毫无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谢挚回来了,却不来找她?难道她不是谢挚在整个中州最应该找的人?
  她几乎想冲到谢挚面前去问她,又旋即想到,或许让她坐立难安、在等待中畏惧焦躁就是谢挚的目的,又静下心来,干脆自己写了请柬去请她。
  谢挚果然答应了,谢灼觉得松了一口气——如她所想,谢挚不会放过她;
  又很快地提起精神,昨夜更是一夜未眠,只幻想着今日的见面。
  现在谢挚终于来了,谁知她竟不恨她。
  从前从后,诸般往事,她有太多恨她的理由,但是她竟不恨她。
  第398章 女儿
  比起不恨,谢灼倒更情愿谢挚很她。
  她悄悄打量谢挚,只觉她变化之大令人惊叹,几乎不敢相认,眉目身形间自然能看出少年时的痕迹,只是气质却是迥然不同,与她记忆中那个开朗活泼的西荒蛮女比较起来,更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挚几度从生死之间经过,有此大变,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这几度生死,恐怕大半有她的原因,她便是那个将她推下潜渊的罪魁祸首。
  思及此处,谢灼愈发觉得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挚。
  在谢灼悄悄打量谢挚的时候,谢挚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谢灼依然是漂亮的,从前她就觉得她们二人间长得似乎有些相像,只是当时年纪小,没有细看,也没有在意,今日特地端详,才发觉两人眉眼间真的颇为相似。
  一股发自本能的亲近感浮上她的心,转瞬又被打散。
  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力量吗?谢挚不自禁想。
  ……她是在这世上,她唯一的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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