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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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也颇为嘶哑难听,仿佛带着锯齿,剌人耳朵。
  语气又有些严厉的责备:“怎么谁的手都牵?我之前没有教过你吗?见到生人,要怎么样?”
  “要……远远地避开,赶快回去,告诉婆婆。”
  被这样一训,女孩有些委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但紧接着,阿狸又睁大眼睛,认真争辩道:“可是……可是这个姐姐不一样!她……她很……”
  “很什么?”
  “很……很漂亮……”
  女孩的声音很没有底气地小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做得不对。可是她实在是太寂寞,太孤单,太渴望有人陪伴自己玩耍了……
  像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似的,老妪顿了顿,随即嗤笑出声。
  “哼!……漂亮!就为这个,你就昏了头!丫头,你可真是丢我的脸!”
  她戳着阿狸的额头,看起来用的力气颇大,其实并不疼。
  “让我‘看看’,能有多漂亮!”
  一边教训女孩,目盲的老妪一边大剌剌伸出一只手,往谢挚脸上摸去,要自此来判断她的容貌。
  谢挚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只一刻,她又弯下腰,主动倾身向前,顺从地任由老妪粗大的手抚摸上自己的面容。
  这老妪不是坏人,她感觉得到。
  而且,倘若她方才没有感知错误,老妪对她发出的是神魂攻击——狐族特有的术法。
  并且这盲眼老妪将其运用得极为精深,若不是谢挚有太一神的金字经文护卫识海,她要取谢挚性命,只须一个呼吸。
  这老妪或许是位深藏不露的狐族长老,因为不能言说的种种原因,这才与一个半血幼童远离大多数狐族聚居之地,而独自居住在潜渊边缘,北海的最南端。
  对这样一位神秘的强者,只有她没有表露出杀机,暂且还是顺从一些的好。
  谢挚闭上眼睛,感到老人粗糙的手掌划过自己的眉眼,触到她颤动的睫,顺着鼻梁抚摸下来,摸索着轻轻抚过她的整张脸。
  “……哼。”
  许久过后,她才听到老人哼了一声,随即温热的温度从她脸上离开。
  “长得并没有我年轻时一半好看,这也能迷住你吗?简直……”
  “婆婆您又在说大话了……”
  阿狸低着头嘟囔。看婆婆的样貌,不仅不美,甚至有些吓人呢。
  老妪并不生气,只是抿着嘴揪了一把女孩的狐狸耳朵,阿狸连连呼痛,她便改为拉着女孩的衣领,将她拎起来往回带。
  走出几步,听谢挚没有跟上来,老人又停住脚步,语气很不客气。
  “怎么?不来?”
  谢挚呆了呆,这才明白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您是在叫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第三个活物吗?”
  “抱歉……”
  谢挚大窘,思虑片刻之后,这才举步跟上前去。
  。
  “阿狸,给她倒点水喝。”
  在木屋中的矮床上坐定,老妪便不再动弹。
  “好!”
  粉发女孩欢快地领命而去,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显然很高兴能帮上谢挚的忙。
  支走了阿狸之后,老妪这才望向谢挚站立的方向,“过来,在那干站着干什么?”
  这木屋好怪,从外面看极窄小,几乎令人怀疑是否能够转身,但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很是宽敞广大……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刚一踏入这座木屋,一直了无动静的小鼎便忽然发起烫来,竟似乎隐隐在与之共鸣同振!
  好在只是发烫,而不是发光……
  谢挚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胸口处,试图安抚小鼎,从木屋内部的构造上收回目光,走过去,取来一片蒲团跪坐下来,便听得老人狡黠地笑了一声:“你是中州人吧?”
  “什么?”谢挚没反应过来。
  “中州和西荒都行跪坐礼,但只有中州人——受过教育的中州贵族,会像你这样,”老妪意有所指地抬起拐杖,点上谢挚的腰身,轻轻地戳了戳,“跪坐得如此标准完美。”
  她虽然目盲,但却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甚至比肉眼还更加清晰。
  “……”
  谢挚的礼仪是姜既望在牧首府亲手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之后来到中州的红山书院,夫子也是重礼的人,平时会和蔼地嘱咐学生挺直腰背,浣熊长老也喜欢美仪态,因此书院的弟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大都于礼仪上做得很好。
  有一位王侯义母的谢挚,自然也不例外。
  容貌和声音都可以改变,可是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几乎已经融入骨血,成为了谢挚的一部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谢挚心中微微一惊——她没有想到,老人的观察如此细致敏锐,仅凭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出她的来处。
  但她并未流露出慌乱,摇首笑道:“不。您猜错了,我是大荒人,只是在中州住过几年。”
  这话她说得坦然,因为确实就是如此。谢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中州人。
  “是么?”
  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只是这次轻微了许多,像千万根细针将针尖轻轻地抵在谢挚的识海上,强大的威慑力传递过来,她却面色不变,仿若未觉。
  “是。”
  老人终于将拐杖抽回来,重新放在手边,方才那股奇异的压迫感也如海水退潮一般淡去,“没说谎,倒还算好。”
  “你叫什么名字?”
  她从身旁拿起一块布料,将线放在口中抿了抿,穿过针眼开始刺绣,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姜微。”
  谢挚略一思索,答。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本名。
  “这个,是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谢挚答得还是很快,并不隐瞒,她知道老人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术法,可以轻而易举地探听出她说话的真假。
  “哼……”
  老人又笑了,露出了有些嘲弄的神情,可是并没有怪罪谢挚,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谢挚拟造出来的假名,“姜微……”
  她将针娴熟地顶过布面,“你可以叫我眼睛婆婆,姜微。阿狸也是这么叫我的。”
  眼睛婆婆……
  谢挚不由得抬头望了老人的面容一眼,眼睛婆婆的眼睛处,布满着鲜红深红的烧灼伤,周围的皮肤纠结在一起,完全不能睁开。
  是因为眼睛曾经受过伤,因此才有这个古怪的名字么?
  “好,我记住了。”她点点头。
  “你是怎么进入我的防护圈的?竟然瞒过了我?”眼睛婆婆停下针问。
  明明她在木屋周边都设置了一圈浩瀚精神力,一旦有生灵接近,早早便可以被她发觉。
  但谢挚却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毫无征兆,也没有触动她的防护圈,悄无声息便潜入了进来。
  方才她出去寻阿狸,却见女孩牵着一个生人的手,在那一瞬间她几乎肝胆俱裂,对谢挚发起了足以夺命的可怕攻击。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挚却活了下来。
  倘若谢挚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照样不能留她。
  原来如此……谢挚极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眼睛婆婆皱起眉。
  “婆婆,您这防护,想必是一个半圆吧?”
  谢挚笑着用手指在半空中一点,又在它外面画出一个半圆的弧形。
  “是,那又怎样——”
  眼睛婆婆不明所以,忽然,她的话哽到了喉咙里。
  是的,她的防护,的确是一个半圆。
  因为木屋缀在潜渊的边缘,无人可以渡过从木屋的后方,也即潜渊里出现,所以她并没有在木屋后面布置防守。
  因为无人可以活着从潜渊里离开。
  至于中州小城的那座传送大阵,会将踏入其中的生灵与货物直接传送到丹凤城。
  ……这女孩是什么意思?
  眼睛婆婆的心中腾起了一个极其不好的猜想,这猜想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答案虽然就在她眼前呼之欲出,却让她不敢相信,“你是从——”
  “正是。”
  谢挚微笑着应承下老人的猜想:“我是从潜渊下上来的。”
  眼睛婆婆一瞬间便想到了几年前刚发生的旧事,豁然起身:“你是三年前那群中州人追杀的……!”
  “婆婆且住,何须作色。”
  谢挚轻轻按住老人的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那人是大周叛贼,名叫谢挚,而我是姜微,不是么?”
  “……”
  深深“凝视”面前的年轻女人良久,眼睛婆婆这才拄着拐杖重新缓缓坐下。
  “哼……哼!你这家伙……竟敢这样!狡猾的小崽子!可恶可恨!”
  她拍着床沿抱怨,显然已经明白了谢挚就是姜微,姜微就是谢挚,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
  “若婆婆想,也可以去告发我。”谢挚望了一眼门口,去倒水的阿狸应该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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